前教统局旗手厌倦官场倒果为因:“最理想的世界不需要补习社”
闻说深水埗有间口碑很好的楼上补习社,是香港首间实践正向教育的补习社。不为谷成绩而操操操,反而重视小朋友的情绪,发掘优点,教小朋友静观。来补习的学生会自发清洁课室,留在课室至晚上8时多也乐而忘返,要家长打电话来三催四请回家。这间补习社叫“昭悦教室”,我没有机会亲身看看这斗室的小朋友是否真的会蹦会跳会笑,因为这间社企补习社已于8月下旬因租约期满而结束。摄影︰黄永俊影像协作:曾梓洋
“如果每个家庭都可以自理,最理想的世界并不需要补习社。昭悦教室做了两年,本来想示范给家长与教育局看,不是死谷烂谷就得,小朋友做得不开心,你怎样逼他的脑也不会开,我想让家长、老师知道怎样教育孩子。”创办人程沛玉说。
“求学不是求分数”的理想与现实
她是有份推动“求学不是求分数”的前教统局官员。教育统筹局(即现时教育局)于2004年曾扬言要“创建教学新文化”,两年间斥资200万推出13辑电视宣传片,大力宣扬“求学不是求分数”。记者大胆说,听到这宣传时我开始准备公开试,好老实,玩咩?这句口号实在反高潮。当时记者尚未考公开试,模拟试已考了4次,连除夕夜都要补课,为的难道不是一次考试、一堆分数?
沉浸在制度多年,她说,身在局中,有美好愿景也无法实践。像“求学不是求分数”,没有人会说这句口号有错,只是落地之后变了样--当初,他们却的确希望学校以持续评估、专题研习代替一试定生死;但最后,交(或抄考)研习报告却仍是为了应付局方要求。说完,她没有继续辩解:“我在公营机构做得意兴阑珊,往往倒果为因,不是我想做的事,做了十几年,好迷失。”
在香港读公共行政、英国读社会政策硕士,做过公关、广告、画廊、大律师公会、雇员再培训局、教统局,大半生找不到终生志向。7年前离开人工高、福利好的岗位,到处当义工,寻找人生目标,于妇女基金会由义工做到现在的副行政总裁。个子娇小的她,坚毅执著的能量却超乎想像。昭悦教室未结束前,她上班前、下班后处理教室行政事务,并以自己人工撑起开支,两年来蚀了几十万。
因为找不到合适地方,补习社无法继续经营。为此,她哭得眼都肿起来。如今再忆起两年来的种种,程沛玉还会滔滔不绝地忆述:这个学生来的时候心灰意冷,那个家长来的时候无助困惑;班房好嘈,没有规矩,便让他们在自由之中学习自律,例如她会问学生:“你也有份嘈,你觉得可以点?”小朋友又会撕开废纸箱制作做武器,她说:“人与人之间有好多东西发生,这样才学到Social Skill。”
问题学生 vs 问题社会
她接触过很多“问题”学生,不过这些“问题”,都是逼出来的。她说:“好多学生来的时候信心尽毁,因为之前去那些补习社,我学生叫那些做黑心补习社,又打又骂,只懂得叫学生背诵。他们成绩都很好,但是不快乐。有学生甚至跟妈妈说:‘我想死’、‘你再逼我,就好似佢哋咁跳落去’(指年初的学生自杀潮),他们未必知道跳下去有什么后果,只说:‘总之跳落去啰’。”
现今的教育制度、社会环境,都迫使新生代喘不过气来。病源到底从哪来?
“因为成功的定义与学业、成绩挂钩,若非大学毕业就是‘废柴’。于是家长就开始惊,如果不跟大围做,良心会受责备,这种情绪一路蔓延到小朋友。有小朋友跟我说,最憎大人讲边个叻边个叻:‘听到我好嬲,成日想打爆佢哋个头。’”
除了喜欢比较,现今的教育亦不容许孩子犯错。“有老师会在午饭期间、放学之后打给家长,说最近错了很多功课,小朋友是不是有问题?如此一来,家长便会有压力,但老师的压力来自哪里,你猜老师不想食饭?小朋友坚持错的答案便由他错,我们不应该讲答案,而是解答案。我补习社的小朋友做功课时,也不应该有老师常伴在左右,否则他们回家便无法自己做功课。所以很多学生刚刚来的时候,要用很多时间去建立自学能力,例如自己看手册、执书包和做功课等。港孩是大人造成的,我们没有借口。”
她认为,现在许多家长只重视“硬件”,要子女学习很多知识,却忽略了“软件”,即是孩子自理和面对困难的能力,以致有小朋友逢考试便生病,遭遇挫折迅即崩溃如世界末日。
程沛玉说,昭悦教室是一个示范,以正向教育发掘优点,再将之发挥;接受小朋友的情绪,让他们表达。现在补习社结束了,却剩下一堆满载笑容的照片,她说,以后会打游击战。
以图像、字母教少数族裔学中文
就像这天到深水埗中圣书院,学校老师愿意于周六借出课室,予少数族裔学中文。参加者包括斯里兰卡、巴基斯坦、泰国、菲律宾裔的小一至中一学生,他们从香港仔、将军澳等不同地区前来上课,不少家长更陪着小朋友学习。
像来自巴基斯坦的艾沙和诗言两姊妹,她们的爸爸虽然不懂说广东话,也与两个女儿齐齐看着黑板,指手划脚,摆出“十字死光秒杀怪兽”的手势,原来是在用动作代替抄写,学习中文笔划。
程沛玉找来专教外籍人士中文的陈耀良一连上8堂。陈耀良本来在银行的电脑部工作,但由1999年开始,便研究将中文笔划转换成字母,更以这套字母自创输入法。9年前辞职专心研究如何教中文。他将中文笔划砌成21个字母,例如“山”,便是一栋加一个兜。上课时,便边读“山:竖、兜”,边将手直放,代表“竖”,两手屈曲朝天,代表“兜”,以图像加强记忆。
正向教育重视成功感
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的陈耀良说:“1983年我在英国读书,要揾外快,所以帮外国人补习学中文,但教了几个月都是太阳月亮,怎样教也不识。记音好快忘记,像中文的‘长大’、‘长短’有两个音,外国人怎记?所以他们看到中文字会惊,所以这套方法是先让外国人学懂怎样写,记得形状,懂打在电脑,再上网查字典,才不会惊,才有成功感。”
程沛玉所说,没有实体补习社,打游击的意思,就是像Pop-Up Store(短期店子),有空间便教,用各种方式改变扭曲的教育生态。昭悦教室两年来的经验,让她感受到求变的不只她一人。有家长说,感谢她在女儿心田里播下种子,发了芽,因为家中环境太舒服,父母太疼孩子,难以让他们主动学习。程沛玉让孩子感受到他们是教室的一部分、是另一个家--“嘈你有份嘈,脏你也有份脏”。这种责任和归属感竟能让孩子们主动清洁班房,甚至洗厕所,使家长们瞠目结舌。她深信,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方法。她渴望终有一天,能看到香港的教育,不再是硬生生地“撬”开孩子的脑袋,灌进知识(分数),而是培养学习动机,做到真正的“求学不是求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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