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课程改革3】压力爆煲 中学生食营养代餐:早睡感愧疚
那天是7月9日,放榜前夕。Eugenia绑一头高高的马尾,穿一件贴身墨绿色上衣,脸上常常挂着笑容,一笑,那双闪亮的眼睛便弯成两道新月。笑靥如花背后,藏着一段只有白纸黑字的时光。问她:“明天放榜了,紧张吗?”她笑得灿烂,两边脸颊的苹果肌高高隆起,“暂时未紧张,但不知道今晚会否睡不着觉。”失眠,早在数个月前学校出最后一次考试成绩时她已经失眠,即使睡得着觉,也是夜阑人静的凌晨3时。压力大得如此,问她会否同意删去中文聆听及说话卷,她却毫不犹豫地说不同意,“考少两份卷,多出来的时间不会用来放松,而是会温其他科,压力依然存在。”她轻轻搅拌桌上的抹茶鲜奶,慢慢堕进那压力满满的回忆旋涡之中。摄影:黄桂桂
最早系12点瞓,冇得再早,再早会觉得愧疚。最迟试过3点先瞓,温唔晒书,真系瞓唔着。
早睡会愧疚
一年前,Eugenia踏入中六课室,同时踏入了文凭试的倒数阶段。自那时起,她每天便过着这样的生活:早上7时多起床上学,下午3时40分下课,放学后留在学校做功课,因未到补习时间。晚上7时15分,到补习社补习,如果补习班没有超时,便于8时30分下课,回到家已经9时多。这时她方能坐在餐桌安静地吃一顿饭,洗完澡后已经差不多11点。短暂休息一会儿后,便要拾起课本,埋头背诵白纸上的黑字。直至12时许,方上床睡觉。
“最早系12点瞓,冇得再早,再早会觉得愧疚。最迟试过3点先瞓,温唔晒书,真系瞓唔着。”她用手轻轻扫一扫自己那一袭黑发,说:“试过夜晚攰得济,冇洗头就上床瞓,但第二朝又因为太攰起唔到身,结果头都唔洗就返学。”反正紥一头高高的马尾,头油、异味都束在橡皮圈内。
失眠、营养代餐的日常
直至今年一月,学校举行最后一次校内考试,她便由“迟睡”变“失眠”,“考试前夕,有几次紧张到瞓唔到觉。”但原来她已是“幸运儿”,“有同学长期失眠,紧张到胃痛,有人为咗悭时间,仲转食营养代餐。”
进入文凭试前最后一个月(Study Leave),压力直线上升。“𠮶时系全日温书,除咗食饭同瞓觉之外。最多试过一日温13个钟,真系温唔晒!”压力濒临爆煲边缘,她亦曾把心一横盖起厚重的书本,“算啦,温嚟有咩用!”这时内心又会响起另一个声音:“呢个时间可以拎嚟煲剧、打机,但如果最终考试成绩唔好,我会感到好愧疚。”于是她又默默打开刚刚合上的那一页……
因为功课做极做唔完,温书温极温唔完,妈咪话:‘你太忙喇,停晒佢啦!’冇办法,喺呢个社会之下,学业同兴趣只能二选一。
为学业放弃兴趣
“好多人觉得,DSE考得唔好就玩完喇!”学生、家长及学校都这样觉得,因此学生一天24小时,除了吃饭、睡觉,都被学业填满了,上课、小息、午饭、放学后、放假时,都要低头啃掉书本内一个一个方正的黑字。“试过最多一日三个测验,冇可能温得晒!”
回到家,偶尔想放松一下,又要面对父母的质问,“爸妈返屋企见到我瞓觉,就会话:‘你做咩喺度瞓觉?唔洗温书啊?’又会言语暗示问:‘你会唔会考虑读医啊?’好大压力。”Eugenia就读小学时,曾学唱歌及跳芭蕾舞,升上中一后都放弃了。“因为功课做极做唔完,温书温极温唔完,妈咪话:‘你太忙喇,停晒佢啦!’冇办法,喺呢个社会之下,学业同兴趣只能二选一。”
除了家人,朋友的影响亦很大。Eugenia就读传统名校,自她中一入学开始,同学已处于战斗状态。“同学之间会互相比较,出成绩时,如果自己成绩麻麻,但朋友考得好高分,就会怯一怯,甚至怀疑自己:系咪我温唔够?系咪我唔够努力?我同佢真系差咁远?”直至文凭试前夕,身边的同学不断说:“就嚟DSE喇!”悬着的心久久放不下。她说,这是一埸心理战。
删卷后压力仍在
上月“学校课程检讨专责小组”(专责小组)发表中小学课程咨询文件,建议DSE中文科删去聆听及/或说话卷。专责小组认为,现时四科主修科的课程及评估内容过多,导致学生承受太大压力,期望透过减少考试卷数纾缓学生压力,以发展其他兴趣。删去聆听及说话卷,是否真的能够减轻学生压力?Eugenia毫不犹豫说:“不可以。”
她喝一口抹茶鲜奶,咧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说:“如果我未考DSE,会好开心唔洗考,但唔系因为压力。作为一个考生,时间一样系咁多,考少两份卷,多出来的时间唔会拎嚟放松,而系会用嚟温其他科,压力依然喺度。”
症结在于阅读卷
她又说,中文是“死亡之卷”,因此她特别多花时间温习中文,“操晒咁多年past paper”,她说中文四份卷中,阅读卷的压力最大,“因为占分多,又系最大未知数,白话文及文言文都估唔到佢点出,只可以不断操卷。”而聆听及说话,其实占用的时间并不多。她说若中文只考阅读及写作,考生的压力会更大,因为“死亡卷”的占分比重提升,要花更多时间温习。
处理压力是人生课题
她又认为说话卷不只是空谈、吹水,而是需要学生对时事、社会及历史有一定的涉猎,在小组讨论时,亦要具备即时分析的能力。她说,她向来不是健谈的人,更害怕与陌生人交流,“好惊尴尬、dead air,成日担心‘死啦,我要同佢讲咩好?’后来大概因为要练说话,我就逼自己谂嘢讲,多啲观察身边的人事。”
经历过失眠、崩溃边缘,她知道压力的可怕。但她说:“不能因为有压力就不考说话,说话有存在的必要”。与其删卷把压力转移,不如教导学生如何处理压力,“每个人都会有压力,这是一个人生课题。”
家长:删卷解决不了问题
“绿脚丫”创办人柯佳列(Kenny)是两名孩子的父亲,长女来年升小六,幼女升小三。课程改革后,其长女势将受影响。向来主张愉快学习的Kenny,知道专责小组建议删去聆听及说话卷后,却马上投下反对票。“如果删卷,学校就不会教,这不是真正、完整的语文教育,亦未能回应社会需要。”
学校行政工作过多
他认同学生压力太大,“但减压不是把有价值的试卷删去,而是减轻学生工作量。加上,聆听及说话根本不是学生压力所在,要改也不应改这两份卷。”他认为,现时的学校有太多行政工作,这些工作绑住了学校、老师以至学生。
他记得以前有一中学出现学生轻生,Kenny到校了解情况时,有老师告诉他:“我哋都冇办法、好无奈,但学校要升banding。”
他叹了口气,说香港的教育制度由考试主导,学生的一切都围绕着考试。要为学生松绑,中文科应改的是校本评核、课程内容,以及“死亡之卷——阅读卷”的问题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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