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湾村.图看六百年历史】山泥堵唯一小路 民政:6个月才修复
5月20日,周五,大浪西湾。那天清晨,滂沱大雨,山泥倾泻。几位在西湾村宿营度假的中学生走投无路,向士多老板黎恩求救。黎恩,这位“过气”村长立刻跑上吹风坳查探究竟,形容山泥倾泻的严重程度,前所未见,几处的山头,就像雪葩一样被人贪婪吞了一口。黎恩建议学生另觅出路,从咸田湾到北潭凹乘车走,谁知,连必经的西湾桥也倒塌。学生被困,村民也断水断粮,因为水塘被山泥堵住没有山水,连政府建的水管也被山泥冲断,惟有报警求助。事隔两周,6月7日,方能与民政事务署开会商讨,工程师说山泥倾泻严重,但资源不足,需要6个月时间才能修复。黎恩忆述:“英殖时期,打风落雨,政府会派人前来探望。”现在呢?行山友温先生说:“上周我打算行大浪西湾,看见一对老夫妇拿着泥铲,弯腰挖山泥。”归隐田园,原来危机四伏,记者疑惑:“西湾人如何在这里生存?”摄影:李泽彤、潘思颖
西湾村山路的前世今生
现时通往大浪西湾的路有两条,周六日可“坐大飞”从西贡走水路,但船票竟与往澳门差不多;平日就只能走山路,大概1小时路程。西湾村村民不是第一次面对无路可走的情况。1960年以前,万宜湾有两个码头,西湾村村民只能走水路,60年代政府要兴建万宜水库。黎恩忆述,当年建水库,政府封锁全部交通,老师不能入村教学,神父率先发难,西湾村村民上下一心摊在路上,结果全被“拉上差馆”,黎恩当时只是3岁人仔,但仍记得村民逼爆西贡警局的奇观。可想而知,当时西湾村“人才鼎盛”。麦里浩当时接过请愿信,从此村民有山路可走,大浪湾贯穿麦里浩径。
不过,这条路,不易走。
轮椅推老父出去覆诊
早年未有雪柜,黎恩父母用山水浸五花茶和汽水,或放凉开水,售予游人;后来从西贡担冰粒,用麻包袋包实,走山路担回来,“无论走多快,冰粒还是融了一半。”1990年代后,西湾村老人家居多。“父亲80岁时,每周外出覆诊,我们用轮椅把他推出去。”路程虽短,但尾段上下斜路如心电图的起伏,只有走过的人才知个中艰辛。夏日时分,记者两袖清风走山路尚且有点吃力,黎恩的气力如何练成?他笑言少年时有份苦差:“两人一组,要担起几百斤重的猪去卖呢!”
携族谱 兄弟北上寻根路
黎恩吐尽居于西湾村的麻烦事,记者不禁问:“为什么你仍喜欢这里?”黎恩忽尔扬声道:“这里是我们的根吖嘛!西湾有600年历史,祖先做官,其他村都要交租给我们,好多威水史!”《大浪西湾黎氏族谱》记载西湾村始于明朝年间,黎氏第10代就迁居西湾,黎恩则是第24代子孙。数年前几位美国旅客找民政事务署做担保人,借去族谱回美国研究,“现在西湾村的族谱已在美国存档,几威威!”
黎恩在村内学校读书,小学毕业。他读得最多的书,就是这本“烂蓉蓉”的族谱,薄薄几页,翻看又翻看,爱不释手。黎恩1957年出世,但对于西湾村600年来的来龙去脉,他可算是现时村里最完整的“人肉资料库”,除了谨记阿爷老窦的口述历史,这本族谱功不可没。
黎氏迁居此村以前,植根何处?几年前,他和兄弟携着族谱两度北上东莞,终于找到一条姓黎的村落,两家人拿出族谱一对,“咦,我们是同一位太公啊!”才知,西湾人祖籍江西。
只有冰鲜鱼的雪柜
黎恩周一至四居于西贡,方便子女上学。周五至日回到村内。他说平日的粮食,如米油盐等,船家会帮忙运送到西湾村,有人接收。家人甚少吃肉,打开雪柜,全都是冰鲜的鱼,最瞩目的是如手臂般长的乌头,银闪鳞片泛蓝,很美。“全部都是我捕回来的。”西湾,原来的名字是渔寮,村民捕鱼耕田维生,又在寮屋上晒鱼。
黎恩分享捕捉乌头的妙法,原来乌头弹跳力甚强,日间牠们看见鱼网就会跳过去,因此晚上拖网,才有渔获。提起捕鱼,黎恩就一脸自豪。“清朝早给西湾人发鱼网牌照,后来英政府替我们续牌。”,“而且西湾人有一种很独特的‘沙罟拖网法’”,就是两只船拖网在海底,然后在岸上拉网,这方法可捕获海中各种鱼类。
那个时代,真是活得很开心,原来还有人记得我们。
英政府寒冬驴仔托运棉被
“根”,就是他喜欢这里的原因。黎恩子女经常问他:“西湾村,有什么好?”黎恩说:“我自小在这里长大,虽然家境贫穷,但无忧无虑,很开心。”黎恩忆述,英殖时期政府比较关心村民,寒冬会找驴仔“托运”棉被;50年后英政府积极推广普及教育,负责监督教学质素的督学,带同播映器材,晚上全条村一起看电影,“又吩咐水警带我们到东坪洲旅行,让村民出外见识。”那时村内与外界通讯甚难,英政府甚至派直升机给村民运送报纸;神父每周前来,又会送牙膏、玩具、面条,“那个时代,真是活得很开心,原来还有人记得我们。”
97后被遗忘 三度取消选民资格
移世易,97年后,西湾村竟然被选举委员会以没有邮递服务及“唔知呢度有人住”为由,三度取消西湾村村民的选举资格。黎恩:“唉!95年时,我哋咪登记咗啰?”不过,黎恩说,政府要寄投诉信的话,却会“使命必达”,亲自派上府上。
西湾人‧村长‧抗争路
1970年代以后,留守西湾的人只有数位,黎恩就是其一。原来,政府兴建万宜水库后,水道变得九曲十三弯,用来灌溉的水源被截,加以工业发展,不少村民弃耕到英国打工,包括黎恩爸爸和弟弟,但黎恩依然留守西湾村。
2000年,他当上村长,当时很有抱负。刚上任,民政事务专员前来探问村民需求,黎恩以旅客大增为由,要求政府兴建凉亭,惟职员以西湾太少人为由拒绝。的确,西湾村由廿多户,97后沦落只剩几户人家。黎恩力劝西湾人回流村内,甚至游说远在英国的弟弟:“你返嚟啦!现在西湾游人增加,开士多,都可以揾到两餐。”外国的月亮始终不及西湾圆,弟弟黎坤回来开设海浪茶座。
西湾人种西湾树
2013年,政府提出将大浪西湾纳入西贡东郊野公园。西湾村村民担心家园因而面目全非,黎恩竟然在毅行者当天带队封村,政府不甘示弱,修筑一条新路通往西湾村。黎恩:“怎能够起一条新路通往我们家门,而不事先商讨?还因为建路而斩树?”黎恩说时“唉!”的一声,站在沙滩上,远眺西湾山,“这里的树都是西湾人种,包括我爸爸。”西湾村向政府申请“松山牌”,政府供应树苗。
垃圾风波一浪接一浪
西湾人对“家”的概念很广阔,地属官地,但对他们而言,这片山海早已“视如己出”。黎恩做村长,“我曾试过一个人托走数十袋垃圾。”原来,西湾村的垃圾都有段古。黎恩指着山边“请把垃圾带走”的告示牌,嗤之以鼻,“渔护署拆去旧的告示牌,就丢在山边。那30袋垃圾就是他们工人留下来的。”向渔护署投诉,派人清理。“谁知,某天我走上浪茄的山路,又看见那30袋垃圾。”
清洁公司以烧肉券贿赂村长
事实上,渔护署有聘请外判公司清理西湾村的垃圾。黎恩却摇头大呻,原来当时外判公司向村长递上一叠烧肉换领券,以“每位村民能获三斤烧肉”诱贿,合作瞒骗渔护署其公司“有返工”。黎恩:“我都忍唔住笑咗出声。”刻下全叠退回。外判公司更以每月2000大元贿赂不果,找“恶势力”恐吓黎恩。“唉!我真是敢怒不敢言。”其后,他到廉政公署报案,外判公司最后落网认罪,垃圾风波才告一段落。
回家的路:回到烧柴煲水的生活
这些事迹,黎恩8岁的细仔黎骏彦说:“唉!爸爸成日都讲,一食完饭就会讲,但我唔记得。”在旁的两个家姐都取笑弟弟的老实。一家五口,每逢周五放学后就走回西湾村。两个囡初长成,梓颐16岁及梓蔚18岁,她们醒目,周六早上才会回来,“因为可以乘船。”船家好,免费载她们回来。
他们的家,名副其实的乡村生活,煮饭要烧柴,洗澡要煲水,下舖上居,骏彦带路参观,这位小导游说:“嗱,呢间房以前系婆婆的,依家用嚟摆猫屎。”只因无暇清理,臭气冲天,两个囡都说:“好臭,我不想走上去。”
我不禁说,他们都很乖,仍然肯回来。黎恩:“大囡经常说,爸爸不要住西湾。”两个囡抗议,搬出model answer,梓颐:“一家生计要靠士多,不够人手,我们一定要回来。有时候,也可以与家姐轮流请假。”语罢,向家姐打眼色,家姐竖起拇指。但妈妈悄悄地说:“但细囡经常蛇王。我要她回来啊!唔想佢喺出面拍拖。”黎爸爸继续玩“笃爆”,说:“老婆是内地人,未见过海,我带她到西湾,她开心到飞起,天天要我带她去捉螺和蟹仔煲粥。”现在?“可能中年发福,成日都唔想行返嚟。”
仔囡出世后,黎恩才在西贡租屋,平日居住,方便子女上学。当时因为不肯放弃丁权,未能申请公屋,影响子女校网,黎太一怒之下,“她撕烂我的出世纸和毕业证书。”
迪士尼与西湾 细仔:我拣西湾
最深得黎恩爱西湾的真传的,竟然是细仔骏彦,自言两岁开始行山。所以,即使山泥倾泻,路途崎岖,依然“冇有怕”。平日行山友前来,他还会跟随别人上山下海,两小时走十几公里。熟背九大行星的他,晚上最爱在西湾看星,“西贡太亮了,看不到星。”
记者问他最爱西湾什么?他这样介绍:“四叠潭。上面有四个瀑布,两个大,一个中,一个小。瀑布的水会流出大海。”黎恩即说:“幼稚园时,老师前来探望。我只带他看过一次,他竟然静悄悄地带老师去看瀑布,好危险,吓得我!”
记者问骏彦,西湾与迪士尼,他会怎样选择,他二话不说选西湾,“因为可以游泳和踏单车。”
今个夏天,他终于学会游泳,享受大浪西湾得天独厚的海,感受父亲的童年乐趣。
什么是松山牌?香港在二战后曾推出“ 乡村松山牌制度” 让村民可以在山上种树,以及有限度地砍伐马尾松作柴薪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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