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来搞墟】为街坊争取合法摆档 社工深水埗办“见光墟”

撰文: 吕嘉丽 李慧筠 何雪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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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有谁会不爱行街?由买衫、买日用品到买𩠌,购物在生活中不可或缺。香港素有“购物天堂”称誉,但这个“天堂”近年却叫买的卖的都不安心:商场货品千篇一律,街市百物腾贵,领展仿佛成了全港敌人,租户愁着脸诉说年年加租之苦。政府停发小贩牌已超过40年,但近年却看见不同类型的墟市遍地开花。由农历新年各区(酿成冲突)的夜市、卖有机菜的农墟、卖手作个性化精品的创意市集,甚至大公司租一块地扮市集宣传品牌 —— 行街,原本真系可以行出街。墟市背后,除了是双方各取所需,还关于生产责任、买卖双方沟通交流、释放创意、基层创业,以及一场公共空间使用权的抗争。摄影︰余俊亮

搞墟市听起来很复杂,但身体力行的人却不少。听听他们的经历,我们一起仔细想想,是否也要动手搞个墟市?

由社工成立的“见光墟关注组”,向政府申请办墟,让档主可以合法摆卖。

去年8月深水埗见光墟的活动照片里,一朵朵彩色太阳伞像花在九江街和海坛街对出空地盛放,在路人眼中,它或许只是偶尔增添消费意欲的嘉年华会,然而档主两臂所及之处,却是他们的所有。6天的合法摆卖眨眼就过,见光墟的档主收拾好家当,吃过饭,到夜墟又继续“非法”摆卖。合法墟市,可否不止于一年6日?深水埗见光墟关注组一直尝试“生火”,在各区的墟市试行计划中,深水埗是先锋,这把火一燃起,或可以烧得比想像中远。

遛街边青搞午夜墟市

“我以前是个边青,晚晚踩街车,插两个子弹仔(喇叭),在街上狂奔飙音乐。”关注综援及低收入联盟组织干事李国权说,有人觉得生活在夜里的人好恶死,其实他们是普通人,想被尊重,也渴望与人交流。20来岁的他被旺角游乐场协会的社工抓回去,考了个社工牌,以为不再徘徊黑夜,最后李国权在深水埗做扶贫工作,还是跑回午夜墟去。

2011年左右,李国权和其他干事每星期3、4晚到午夜墟摆地摊识档主。“有些档主亲人是长期病患者,夜晚才能落街摆档;或领综援,朝早做兼职入不敷支。有些清洁姐姐开工不足,摆卖是为了帮补家计。”夜复夜,社工们慢慢了解到档主需要可以合法摆卖、不被驱赶的谋生机会,于是成立见光墟关注组,依法申请办墟,让街坊光明正大摆卖。

墟市每个故事都有血有泪,关注组街坊更是用工作的剩余时间做政策先锋。戴太阳眼镜的档主街坊龙哥是兼职速递员,他在见光墟开幕前两星期就到处派发传单。眼疾使他无法做正职工作,收入不足,他又怕闷,喜欢精彩生活,便去摆夜档,什么都卖。

黄太是名清洁工人,白天工作,晚上摆卖,一双眼皮像夜里的百叶帘荡了下来。可有人走过问价,她声线尖细却中气十足:“Ten dollars?No!起码Thirty dollars呀,个煲咁大!”最近缴不了水、电费,她惟有到工作的公厕冲凉洗衫,说起来还咯咯笑。工作已经辛苦,还怎能抽时间开会,去立法会、区议会?她拨拨扇子,随口便可以讲句口号:“区区有墟,争取合法墟市!你自己唔争取自己权益,边个会帮你?”

深水埗午夜墟小贩甫见见光墟关注组成员李国权就唤他:“关综权!”

区议会不分派别支持

近年由社区发展阵线、西区墟市与见光墟关注组等组成的“撑.基层墟市联盟”在各区租借公共用地办墟,又到立法会、区议会不停申诉,要求政府落实民间自设墟市的政策。食物及卫生局局长高永文终于在去年公开表态,希望地区由下而上推动墟市,似乎意味着已为民间墟市开绿灯。

每星期,见光墟关注组都会带学生到夜墟与档主倾偈。
抽签当日,有些街坊认出老朋友,整个房间一时热闹起来,阿权惟有大声点继续讲解。

墟市的定义 政府部门各自表述

不过,政府的活动申请表并没有“墟市”选项,不同部门只能各自表述,食物环境卫生署说墟市是公众娱乐活动,康乐及文化事务署说是嘉年华,地政总署说是卖物会,墟市夹在其中两边不是人,民间团体搞手时时刻刻都要满足不同部门的要求。

去年11月,阿权和同事已经开始着手筹备2016年见光墟,处理3大问题:场地、牌照与地区意见。他们先等区议会换届,跟区议员联系,成立“关注贫穷问题及少数族裔工作小组”。小组会议上,地区政府部门应邀出席,民政事务处、食物环境卫生署、社会福利署、地政处及消防处等,各自表达对于筹办墟市的要求,如环境卫生、防火安全等。李国权续说,民间团体根本无法分别约见每个部门,区议会的确能促进沟通。

他说深水埗好彩,因为议员不分建制、泛民,对墟市态度较为正面。区议员会帮手解决问题,像电力问题,一张电工证明书动辄2,000元,区议员也愿意做中间人跟政府部门沟通。另一边厢,关注墟市的“社区发展阵线”在天水围搞墟更困难,社工黄颖姿数着申请不同部门场地的文件往复,规条又繁复,如房署用地不可现金交易、康文署则会考虑平衡文娱康乐用途而拒绝墟市申请。

“我们试过在康文、地政场地办墟,房署用地只试过以物易物。申请文件会传阅到互助委员会、业主立案法团、区议会,他们可以反对办墟,甚至不写原因。即使批出场地,还要申请牌照,由食环署再传阅地区部门一次。”黄续说,天水围区议员虽公开支持墟市,却不积极如深水埗议员协助团体过关,近期申请已被反对数次。“有区议员觉得已经有天秀墟,点解仲要搞?”

反观深水埗在区议会协助下似乎比较顺畅。由于高永文提出办墟,食环署愿意统筹借地事宜。区议会通过墟市计划书后,就由民政署审视是否符合要求,消防当日则即场检查场地防火设备,食环署因应消防证书批出临时公众娱乐场所牌照。严格来说,等到正式墟期清晨,团体才能获得活动所需的牌照。

见光墟出现,快乐的不只是档主,档主的儿女们找到玩具,又认识了新朋友。

由上而下酝酿共识

“不要说支持,如有办法令所有区议员不在墟市事宜上加以阻挠,已经很好。”阿权说。

搞墟市像走木人巷,一方面要减少不必要的冲突,却又在适当时候出击,务求在幽暗窄巷中杀一条路,说服每一个部门墟市不是脏乱之物。得到区议会和地区部门配合绝非易事,对见光墟关注组的深水埗街坊黄太、陈太来说,拉着横额到立法会、区议会游说已是家常便饭。

在处理繁复文件前,关注组约见了每位区议员,并咨询业主及街坊意见。九江街附近有许多私人楼宇、老人院,关注组会到每栋楼宇入信箱,告知保安墟市梗概,主动邀请业主们致电热线给予意见或于正式墟期到场一探声浪状况,视察垃圾是否清得干净。阿权相信与地区人士沟通比学习处理牌照更费工夫:“在地区由下而上酝酿共识,要主动同持份者去夹。否则只是各有各做,纯粹手持一堆数字,说自己得到多少社会共识,但事实上无去同人夹件事,没甚意义。”

有些摊档请小朋友免费带走二手玩具,或请买家自由定价。

墟市,其实是什么?

一切安顿好,关注组便要处理档位抽签及街站宣传。李国权向第一次摆卖的街坊解释见光墟的由来和理念,花了点时间讲述高永文鼓励由下而上搞墟,争取见光墟场地的过程。街坊没有感到厌烦,有些在点头,有些惦量着自己工作以外有没有时间加入关注组帮忙。关注组也到深水埗设街站宣传,一个大声公,一张小桌子,在基隆街和北河街交界有瓦遮头的市政大厦下喊出墟市的时间和地点。

开墟当日,关注组清晨到货仓搬运太阳伞、帐篷和折台。摄氏34度的天气,没有雨,有点风,太阳晒得众人鼻尖红红,汗衫湿透。货车出发到见光墟场地,为一天的工作揭开序幕——众人分开几个小组,有些开帐篷、为档主登记、向档主讲解,阿权跟食环署职员处理牌照问题,未几又在那边厢拉动久未运作的发电机,再驳上大风扇。

档主到隔壁街车房为水马注满水,动手组装好太阳伞,铺上一张地席开始摆卖。砂煲罂罉总少不了,还有二手凉鞋、不合档主儿子穿的全新皮鞋,当中Beyond的大陆正版CD只卖5元,也有些观音像、自家制的环保肥皂。档主们闲时就“过档”聊天,给朋友递冰水。

有档主最后赚了2百余元,黄太生意不太好,但她说在见光墟摆摊,食环署不再捉人,感觉政府部门是服务大家,小贩备受尊重,赚多少钱还是其次。

见光墟完结,洗完澡,摊在床上去感觉怎么样?“好正,觉得大家想像的墟市实践出来了。”李国权说,开初也曾经忧虑,自己搞墟可否成事?“街坊反过来安慰我们说人流少不要紧。人是‘守’回来的,只要坚持搞,慢慢就聚到人。我好佩服街坊,他们总提议墟市地点、时间,鼓励我们说:‘试吓啰,我摆夜墟都畀人拉,仲有咩好怕?’”

李国权说,小贩被严重污名化,连小贩都对摆卖维生羞于启齿,现在档主勇于到立法会、传媒面前说话,已改变对自己身分的看法——为生活挑战制度的一介平民。

有时档主不够力气撑伞,义工们就应声帮忙。
摊档不少特别公仔,包括图中的黑寡妇,摄影记者就率先买下了几个。
关注组成员笑说:“下次订衫,请订Dry-Fit (干爽透气衣物)。”

见光墟是什么?深水埗见光墟关注组早在2012年间落区接触午夜墟及天光墟档主,当中不少档主为午夜墟档主,他们各自面对生活或经济困难,摆档是他们赚钱养家的出路。及至2015年,关注组与“撑基层墟市联盟”合作在深水埗筹办“由下而上”的基层墟市,即见光墟。见光墟是全港第一个墟市地区试行计划,过程社工与街坊每星期均开会商讨墟市细节,如时间、地点、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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