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尔清洁工】不谙中英文屡遭剥削:放假后被要求重新签约

撰文: 徐嘉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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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几点、少少、唔该、收工、唔好意思、靓仔靓女、朋友……以上八个简单不过的单词,出自尼泊尔清洁工人Sande的口中,是她仅有懂得说的广东话。
Sande是尼泊尔人,也是香港人,但她不懂说广东话,不懂写中文,英文也不太流利。即便她在尼泊尔曾经是一位小学老师,但来到香港这个国际大都会,18年来也因为语言问题,只能从事不用与人接触的工作——清洁工人。
她不为工作而感到卑微,但当一次次因为语言不通而遭剥削“血汗钱”时,她还是会愤怒的。但仅此而已,“由佢喇、由佢喇”,每一次都吞下不满,为生活继续工作下去。
摄影:高仲明

Sande并不是她的尼泊尔名称,而是她在香港身份证上注册的名称,她很喜欢,也叫每一个人如此称呼她。Sande在香港出生,父亲是回归前英国派驻的尼泊尔雇佣兵(即俗称的“啹喀兵”),五岁时回到尼泊尔,在那边读书、工作、组织家庭,到36岁才重新踏足出生地。

“我喺香港出世,我想睇下我嘅出生地系点,想住喺到,体验呢度嘅生活同环境。”在她眼中,香港是个大城市,基建设施完善,道路宽敞干净,有尼泊尔没有的24小时电力和自来水供应,工作机会也比尼泊尔多。于是她在2000年只身来到香港工作,赚取薪水养活自己和在尼泊尔家庭。

Sande工作不用对人,只需要对厨余。工作时她隐身在后楼梯位置,有需要时才走出去收集厨余,她说外面的档主不喜欢她阻碍摊位。

语言不通 小学老师做清洁工

当真正走入商厦林立的这城,她始发现现实和想像有出入。这个已发展城市对比尼泊尔的确有较多工种、人工也较高,不过同时工作的要求看重学业与经验。她在尼泊尔读至高等院校,英文不算好,只能简单对答,中文更是完全不懂,可以选择的就只有不需资历要求的清洁工。

于是18年前,曾经的小学老师,由一份餐厅清洁工重新做起。Sande之后经朋友介绍,转做食环署外判清洁工,五、六年间做过垃圾站、扫街,现在最新一份工作是在西营盘街市负责收集厨余。

每日她拖著跟个子差不多高的垃圾车,穿梭在街市各个楼层中,捡起一箱箱档贩不要、放置在角落的剩菜厨余再倒入车内,然后运到地下的垃圾站。整个重复的工序中,可以完全不用和他人接触、沟通,其他人也不想她阻碍档位,所以大多数时间,她也是一个人隐身在后楼梯走火通道位置,或者在垃圾站某个角落安静地工作。

来港18年了,她一次一次因为语言不通,被人剥夺权益,有时她也会气自己没有学好英文。

不懂中英文 无奈签合约

不过,不用与人沟通,不代表生活上从此没有障碍。

访问当天,刚好有一位工友拿著一叠文件著Sande签名,那些文件分别是中文版的出粮证明和标准雇佣合约,但他没有解释内容,只是说“出粮呀”、“公司唔会呃你㗎”,重复催促Sande签名。她当然是听不明白,但就这样不知就里地签了名,也不懂得索取文件副本,方便日后跟进。该名工友还请记者帮忙传译,说提醒Sande每天记得签到,原来她在西营盘街市上班一个月以来,也不知道在开工时要主动致电管工报到。

因为语言问题,被有意无意剥削工作权益的事,在Sande身上时有发生。在以往的工作,她试过请病假,却被外判公司要求请假也要到场签到。她也试过被克扣假期工资,根据香港劳工法例,雇员按连续性合约受雇每满12个月,便可享有7天有薪年假。当时Sande离职,她选择领取7天的薪金代替放假,但最终出粮时,她获得到的只有额外2、3天的薪金,也因为没有出粮纪录而追讨无门。

所以她说,现在这份工作待遇算是不错,起码雇主懂得说英语,彼此能够沟通,“之前份工试过向公司投诉设备唔够,但佢哋唔会听,只有佢哋投诉工友做得唔够,但从来唔会听工友讲嘢。”

年假被取消 求助也无门

多次被剥削的经验中,Sande说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合约制度。在港辛劳工作2年,储了不少的年假,Sande曾经向雇主告假1个月,回尼泊尔休息、和家人团聚,岂料回港后被告知要重新签约。因此她的年假、遣散费等权益被重新累积,最过份的是每更新一次合约,她都只能在3个月后、成为正式员工后才可以放假。“我宜家都唔敢成日返尼泊尔,或者返去咁长时间。”

不过,即使遇到很多不合理的事,她都选择不追究,“当时我可以同边个讲?啲问题解决唔到,咁不如算喇。”于是她又回到日复日,简单又重复的工作去,至少这些是她可以应付的。

默默忍受,除了是因为孤立无援,也因为她和很多香港人一样,要面对百上加斤的生活。Sande和朋友租住位于上环的㓥房,面对逐年攀升的租金,外判清洁工只得每月一万元的薪酬,不足以应付,于是她傍晚下班后再到餐厅做清洁工兼职。每天工作15小时,记者问她累吗,她反而笑说不累、够休息。

“工作就是工作,无论是什么工作,我也愿意做。”来港做清洁工人,为的是支撑远方的家人。

来港工作为家庭 终回乡归老

Sande一家四口在尼泊尔有屋有田,不愁衣食,为何她还要留在百物腾贵的香港?她说是为了赚多一点钱,给两名子女更好教育、更好将来。不论是小学教师或是清洁工人,在她眼中,只是一份工作,无分贵贱,作为一位母亲,为了家庭她甚么工作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忍受。

不过,她有一个目标——在65岁便离开香港,回去尼泊尔,回去家人都在的地方,安享晚年。今年56岁的Sande,生命中有一半时间在尼泊尔,一半时间在香港。记者问她觉得自己是香港人或是尼泊尔人,她回答:“始终我嘅母语系尼泊尔文,一日系尼泊尔人,到最后一日都系尼泊尔人。”

在港尼泊尔人的工作选择不多,清洁工是其中一个。清洁工人职工会在近一年来就曾经接触过500位尼泊尔清洁工友。

根据2016年香港少数族裔人士贫穷情况报告,撇除外佣数字,本港有24,600位尼泊尔人,占少数族裔南亚群组中的9.6%,人口增长持续强劲。愈来愈多尼泊尔人在香港,但他们主要从事基层非技术工种,清洁工人是其中一个出路。不少尼泊尔人好像Sande一样,因为语言问题而被剥削权益。到底他们可以怎样捍卫自己的权益呢?详看下集:【尼泊尔清洁工】落区教劳工权益 二代居港尼泊尔人助组织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