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狗之城.一】公屋与狗不可兼得:动物就等于污糟,会攻击人?
(编按:曾有人说笑,修补社会关系只要一张可爱的毛孩照片即可。守护毛孩,好像比核心价值更核心,但现实真的是这样吗——我们很容易去声讨无良主人,但不齿背后,有没有一些潜藏在我们常识中的、被忽略的原因?)根据香港兽医专业发展顾问研究报告(下称:报告)推算,2005年至2016年间,本港的宠物狗猫数量由29万只增至约51万只,当中近30万是狗只。饲养狗只的数字于11年间大幅上升。当我们以为愈来愈多人喜欢狗只时,数字亦告诉我们现实的另一端—2016年,渔护署接获1,003只由主人亲自交出的狗只,爱护动物协会于同年将1,814只狗人道毁灭。爱协指出“搬屋”是港人弃养动物的原因之一——公屋禁止养狗,部分私楼或居屋的公契列明不准养狗,连乡郊也因为发展而赶走狗只。在香港,狗只的生存空间还剩下哪里呢?近年,我们常将“动物友善城市”挂在口边,但单是居住已处处受掣肘;在香港饲养狗只,何时才不是一种奢侈的“喜好”?特约撰稿:柯咏敏
二拣一:上楼定养狗
多年来,公屋与狗只仿佛站在对立的位置,跟进动物议题多年的立法会议员毛孟静说:“我接触过不少个案,主人要放弃狗的主要原因都是因为‘上楼’(上公屋)。”
2003年,房屋署推出“屋邨清洁扣分制”(2006年易名为“屋邨管理扣分制”),主要针对影响屋邨环境卫生的行为。扣分制涵盖28项不当行为,其中一项说明未经业主同意,租户不准在公屋养狗,违者即时被扣5分。若住户于两年内被扣除的分数累积达16分,其租约将被终止。与此同时,房署亦实施“可暂准原则”,批准部分住户继续饲养在2003年8月1日前拥有的小型狗只(体重少于20公斤)直至终老。
据房委会于同年发表的报告指,当时60.6万的公屋住户中,14.1%(即约8.5万户)有饲养动物。纵然房屋署暂准租户饲养小型犬,但于去年“检讨屋邨管理扣分制”文件显示,房署自2009年起加强管制违规养狗的措施,包括对于获准养狗的住户在续领狗牌时,规管更加严格;以及收紧管制伴侣犬(即因特殊需要,要以狗为伴作精神支柱的租户所养的伴侣犬)。2003年至2016年间,按“可暂准原则”容许饲养的狗只数目,由1.3万大幅下跌至1,600只,即每年大约有900只狗“离开”了公屋。
报告没有阐释狗只“离开”的原因,当中有多少是自然死亡,多少是遭遗弃?“公屋禁养狗”措施出台前后两年,爱护动物协会处理的弃养狗只多达约1.2万只,渔护署捕获的流浪狗数字亦有2.4万多只。“公屋养狗”的议题犹如双面刃,措施一方面让政府易于管理,快捷地改善公屋的环境卫生,但另一方面则要居民于公屋与狗只之间作选择。
狗不停吠或因运动不足
纵然数字背后说的是生命,弃养一只也嫌多;但公屋人口密集的环境,是否真的适宜饲养狗只?犬只训练师李德良直言:“我觉得公屋养狗没问题,但问题是为何狗会不停吠,会扑人,就是人太复杂,不懂自律。”他解释狗只的运动量不单取决于品种,性格也是重要因素,活跃与平静的狗所需的运动量各有不同,所以小型犬并不代表可以长期留在家中。“不论狗只大小,最基本要每天有一小时活动,可以跟牠散步,玩抛波或者做训练。”
他留意到近年愈来愈多人饲养法国老虎狗(简称:法虎),其细小的体型无疑适合本地的住屋环境,但有些性格活跃的法虎却因运动量不足而不停吠叫或捣乱。“有些人见到其他法虎好乖,点解自己𠮶只唔得?是因为牠们没有足够的运动量。我们常说‘the tired dog is a good dog’ (疲累的狗会是只好狗)。”
可是,居住空间的大小与狗只的身心难道没有关系吗?李德良举例说,有些冠军级的训犬师,仅提供飞机笼予狗只休息,关键在于要让狗只明白进入笼中是休息时间,不能胡乱吠叫,而离开笼时就能有其他活动。也有些狗住在过大的地方,但狗主没有教牠哪里才是休息的地盘,反而会感到焦虑。“说到底就是狗主有责任要教好只狗。若然狗只有问题又不处理,怎样叫人全面开放公屋养狗呢?我觉得狗主养狗前需要上堂,甚至可以加入扣分制。”李德良说。
有医生纸才可养狗
自“屋邨清洁扣分制”推出以来,民间团体曾多次建议能否逐步放宽公屋禁止养狗的规例,于2016年终于渐露曙光—房屋署宣布公屋住户可递交医生证明,说明狗只是“精神寄托”,署方能酌情处理。
立法会议员毛孟静曾协助多位住户申请,成功率也有八成。“的确是放宽了,但有些精神状态没有那么严重的又怎样呢?有很多方法处理养狗的住户,例如中间有几层可以养狗得唔得呢?屋邨范围的地方设置狗厕所又可唔可以呢?但房屋署的态度就是不想再退。”她叹了一口气说:“现在的情况有点胶着。”
我很难去论断是否支持“公屋养狗”因为动物友善的环境,无论公屋、居屋或私楼都可养狗。好像农村社会跟动物接触是自然的事,你不会细分能否养动物
除了公屋,部分私人屋苑、居屋,甚至乡郊也是“战场”—狗主与非狗主的拉锯,政府与狗主的争论,人们的焦点往往落在守则、公众卫生甚或安全问题上,我们恍似遗忘了狗只于城市的角色及需要,导致缺乏了最重要的一课—人们与狗只应如何相处。
“我们由细到大见到狗行过来,家长就会话‘唔好过去呀,会咬你呀。’这些恐吓式的教育令我们不喜欢动物。”香港中文大学文化及宗教研究系讲师陈嘉铭道。当我们未曾尝试接触就心生恐惧,教城市人跟动物筑起了高墙,视出现于居所的动物皆为入侵者,衍生出种种规条来划分禁止狗只出现的地方。“我很难去论断是否支持‘公屋养狗’,因为动物友善的环境,无论公屋、居屋或私楼都可以养狗。好像农村社会跟动物接触是自然的事,你不会细分能否养动物。”
动物为何等于不洁,会攻击人?
然而,城市生活的节奏运转了数十载,我们愈渐习惯于各种规则下生活,甚至乐见管理得宜的环境,陈嘉铭将现今着重管理的状况归咎殖民时期的管治。“当时殖民地政府兴建公屋,最大目的是监管卫生问题,这个概念流落至今,一切要干净整洁,自然排除了狗只。”
即使管理者制造多种规条隔离人与狗,但难以压制部分人喜爱狗只,继而导致爱狗与非爱狗人士出现极大的矛盾。“香港人对动物有种负面联想,不洁,甚至会攻击人,而人们的住屋概念是不希望见到不洁的东西,这是很典型的香港人心态。不过,我们都要接纳有些人不喜欢狗,但怎样去处理两者的沟通,当中包括很多不同程度的情感,这是相当复杂。”陈嘉铭说。
爱与恨即使难以梳理,陈嘉铭认为尊重动物是基本的态度。他曾在欧美的商场与台湾的学校也看过有狗只自由进出,人们十分懂得跟牠们相处—不会驱赶也不会胡乱喂饲,他认为这跟教育有莫大的关系。“记得在纽西兰工作假期的时候,看见小朋友的功课是关于动物与自然,即是见到狗、猪或者牛应该要怎样相处;但香港的教育都是实用为主,因为城市就是经济发展为上的想像,自然不会教怎样接触动物。”
近年动保声音日渐引起社会关注,陈嘉铭乐见民间组织推广教育的工作,但他依旧觉得与动物相处的意识理应顺从自然。“与动物的距离其实可以不存在,我们要意识到牠们是另一条生命,自然会想到在生活上应该如何共融,这一切理应是自然的摸索与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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