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街重建】屹立六十年洋服店的红磡回忆:客人竟是船坞工人
近年恒地收购红磡黄埔街一带的旧楼,有些店舖已迁出,闸外贴上田生地产的接管通告。黄埔街的人流疏落,只有在上班、下班时间,才有大批市民经过去乘车。街上有间屹立红磡区60年的永华洋服,里面有位穿著整齐的恤衫西裤,打著领带的老师傅,跟舖外凋零残破的黄埔街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老师傅和他的长子,见证着红磡区的变迁。
80多岁的大冯生,听力开始衰退,关于洋服店的记忆,也得靠儿子细冯生补充。洋服店最先开业于宝其利街,2010年才迁至黄埔街,他们还记得昔日黄埔船坞放工、宝石戏院“墟冚”场面,以及1967年到处都是“菠萝”(炸弹)的日子。
摄影:颜宁
小贩、戏院带旺街道
问到洋服店何时开张,大冯生忘了年份,却记得深刻是“火烧石硖尾、火烧嘉顿后两年”(1956年的双十暴动)。1958年,他在红磡宝其利街自立门户:“咁啱朋友介绍,有间舖头啱做。弥敦道个啲又唔够本钱做,咪揾啲霉霉地嘅地方慢慢开。”红磡不如旺角、尖沙咀热闹,租金也较相宜。昔日一件洋服卖300元计算,月租也只是85元。
那时前舖后居,细冯生还记得整条宝其利街都有小贩:“地档、手推车都有。咩都有嘅,生果、衫裤、卡式带啊。成条马路去到机利士路都有档口。 聚到啲人,生意会好啲。而家你冇小贩,取缔晒嘅,条街点会旺啫。以前呢条街(黄埔街)都有啲小贩㗎。”
细冯生记得,当时还有不少大排档,每逢收工就与其他师傅一起去“打冷”。大冯生却是记起大排档闹鬼的事:“对面大牌档收工,12点几就有鬼叫。好哋哋冇人,啲嘢‘琼琼逛逛’。”
还有1970年开幕的宝石戏院,当年每逢有新电影上画,就会引来大批市民:“细个听啲人讲,戏院开张系邓丽君嚟剪彩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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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客源是黄埔船坞的工人
离洋服店不远处的福德庙后方,就是旧日街坊俗称“大厂”——黄埔船坞:“一到12点就开晒闸,几百个工人就行出嚟食饭,成个宝其利街都系人山人海。”记者只是好奇,一条平民的街道,如何容得下一间骨子的洋服店。细冯生说,80年代,以一般打工仔月入约500元计算,一套洋服花费约300、400元:“即系话做一个月先可以做一套西装。”即使洋服价值昂贵,但是对衣著的讲究,也不只是富贵人家的专利。永华洋服当时主要的客源,正正是一街之隔的黄埔船坞的工人。若工人带不够现金,翌日经过店舖也可补交:“个个都熟口熟面,佢喺度返工,喺附近住㗎嘛。好多都识嘅。”
农历8月后是生意高峰期。每逢周末,一日最少有10多张订单。细冯生还记得,冬至本来提早六时关门,但是排队的客人非常多:“个客拣好呢套西装,排住队喺度度身。排到7点钟。好多生意,接到唔接。”
十室九空的街道
到了1967年,有些街坊拿著毛语录走到街上示威,街上开始出现写上“生人勿近”的可疑包裹。大冯生记得,芜湖街的观音庙附近也曾有“菠萝”:“啲人睇见就掟咗佢,一揸上手个嘢就爆喇。”当时为了安全,有时洋服店也要提早关门。后来气氛紧张的日子过去,街道回复平静,洋服店的营运也重回正轨。
细冯生说,90年代前是他们的“黄金时代”。那时成衣还未流行,单是宝其利街已有5、6间洋服店。大冯生说,所谓先敬罗衣后敬人,从前去婚宴、拜年,总要穿得体面:“个个去饮、过年,都做返套衫、飞个发,靓靓哋去见人。而家唔理咁多,著条牛仔裤又去饮。”
大冯生忆起当年13 岁逃难来港,生于富农之家,父母担忧其安危,勒令他来港。落脚第一件事,大冯生要找件“烂棉衲”,保暖之余,就如每个人也得有一技傍身:“后生仔梗系要有一门手艺,去到边都可以有人容纳。”
然而,学师不是师傅赏识便可,还得付钱。大冯生带著仅有的盘川,在荔枝角道的洋服行学师。大冯生跟师傅同仆,裁床上面就是工作学艺的空间,裁床下就是晚上睡觉的地方。 学艺约4年,1958年在宝其利街自立门户。起初洋服店生意淡薄,大冯生就另外再打工补贴。花上几十年修炼成一副手艺,“你话矜贵啫,都要有人识欣赏先,其实每一件西装都系艺术品嚟㗎,因为全部手做㗎嘛。你话成衣可唔可以当艺术品?”
做洋服的师傅,如同古代的武林中人,时代逼使他们退隐回山洞。
细溤生说,排档、地档在三十年前逐渐消失,洋服行业跟著一同离去。2010年,他迁到黄埔街。初时楼上还有住客,后来发展商收购那一带旧楼,住客、地舖迁出,街道变得再冷清一点。
他们现在还未收到通知,预计在1、2年内也得离开。这一带未来或许会换成住宅、商场,这些经历多年变迁的老店也成了终将消逝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