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老新人.下】愈专业愈要放下专业 社工:冀社会让老人发声
脑退化症予人的印象,除了忘记身边挚亲,还有一大堆莫名奇妙的行为表现。但这些长者的言行举止,在专职从事脑退化症服务逾十多年的社工崔志文眼中,都不是“问题”。
“我不是美化件事。”他用重复问题来举例:“你要看病人行为背后的目的,其实是否good intention?例如重复发问的,会否都是关心你的问题呢?”
毋须拥有超乎常人的同理心都做得到;他认为没有“标签”脑退化症患者才是关键。有本地研究估算20年后,香港的认知障碍症患者的数目将逾35万人。香港要成为这班“脑”朋友的友善社区,是否可行?“友善”又应如何定义呢?
专职脑退化症的社工崔志文(Kenny),入行十多年来,不是在前线做服务便是读书。他拥有3个硕士学位,先在中大攻读社会服务管理和临床老年学,后赴英国苏格兰Stirling大学深造4年脑退化学(Dementia Studies);近年他在攻读社会福利的博士课程,以脑退化症为研究主题——他研究过香港患上认知障碍症的长者有过早入老人院的现象,比率达6.8%;另也研究他们的主观世界,例如:他们是如何认人的?
不要以为我们都是傻的
“原来他们的认人机制是,第一,看时间,定时定候出现的人有什么function——穿紫色衫那些是姐姐,扫地、斟茶的;12点钟推车出来派糖(即派药)的唔得罪得,那些是护士;白袍的都唔可以得罪。”Kenny用的研究方法,是跟脑退化症长者倾谈,愈似“九唔搭八”的他愈听出有趣的故事来。例如入住私营老人院,家属时会欺骗长者那一格格的床位是“买屋”,老人家是包租公包租婆,而不是住老人院。
“老人好信这件事。咁如果我买咗屋,有人入屋而唔同我讲,我会觉得那是什么人?但照顾员的角度,这是老人院的地方,她来执床,是不用通知你的。”争执出现了,老人便被认为有妄想症、精神病,“但我觉得,在他们的世界,这个理解是很合理的。”
其实我想拣
“我在院舍常问一个问题:老人家的衣服,谁替他们穿的?有没有让老人家选的?有人话他们唔识拣,我话,系咪连衫都唔识拣?”未必是不会选择喜好,而是失语令他们表达不了。若不用“你想穿什么?”这类开放式问题,而用选择题:“你今日想著红色定黄色?”、“你系咪想著黄色?”,患者的选择权利便不会被剥夺。
“这些就是技巧。若你一心只想著快,著咩鬼有咩所谓?其实有所谓,老人家跟我说过,其实他们都想拣吓。”崔志文坦言,做脑退化症服务遇到的最大问题,是许多人觉得这个病不会痊愈、“供死会”,照顾得再好都是走下坡,便觉得这些长者不需要有良好的生活质素。这总让他想到最根本的问题:我们如何定义一个人?
“一讲脑退化症,好容易讲记性差、性格改变、钱银能力差、退缩、低动力……十大征状。这种理解与problem solving的角度,怎能令你欣赏这个人还有什么能力?我会问:他会笑吗?他会关心你吗?有否一些工作是他仍做到而令你欣赏他的?”
回到老人主导
崔志文现于赛马会耆智园的工作之一,是做脑退化症患者的个案管理,为患者的生理与心理所需,连系全方位的资源配套,包括护理、复康或情绪支援等等。这个岗位几近需要全能——不断深造老人相关的一切知识,让他感到愈是专业,愈要摒弃“专业”的屏障,回到老人主导的基本,用老人家的眼光看问题。
“老人可否出街?治疗师话会跌、护士话感染、社工话唔出街情绪唔掂。若只从自己的专业出发,得个拗字。”若将主导放回长者的最大裨益(best benefit),要讨论的变为外出时如何减少感染?理想时间?如何防跌?有一个人综合各方意见、找个方法,便是case management的理念。
更极致的是有voice of dementia。崔志文说外国有Dementia Alliance International的组织,让一班本身是专业人士的脑退化症长者发声,评价脑退化症的服务、政策等等。“若中国人社会有这样的组织,我好想做。好想有第一个中国人行出来,讲我有脑退化症,我想点。”
他说,若有天自己患上脑退化症,他一定会走出来发声。因为由始至终,他都深信有充足的资讯与选项,去为自己做决定(self-determination),便是生而为人(哪怕是长者与病人)最理想的生活环境;未来长者服务或脑退化症服务,应向著这个高度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