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落葬,葬后的尸骨入土也未必为安,按香港的土葬墓地要求,满6年就要把尸骨迁移、不论尸骨化或不化,也必须“执骨”搬屋。行内人不说“执骨”,他们说“执金”,骨头化得靓,洗完晒干会呈金黄色。我们跟师傅去执了一趟金,凿墓、开棺、拾骨,顺便拾走棺材里真正的金,那是骨头主人死时带走的,万般带不走并不是真的,棺材多出来的吉位可以放很多东西,一般是生者说,死者想要这些那些,死者没法拒绝。你想,死了究竟是你自己的事还是别人在决定你生前一切喜好?
摄影:吴炜豪
此为“化得靓”的骨头,还没有晒干,还不是金黄色,现场看是接近啡黑色。家人见骨的时候笑了,因为化得靓,旁边同一块地的其他尸骨都写上“唔化”,所以揭棺后看见完整一副骨头是件好事。(吴炜豪摄) 以下是一次“执金”的过程:
来执金的,通常是男丁,首先由喃呒师傅做个仪式烧香拜拜,叫声“阿妈起身啦﹗”(吴炜豪摄) 和合石这个角落很多尸体也“唔化”,“唔化”的骨是指,封棺多年尚未化成骨,还有些肉没有化掉,肉还带点油,家人可以选择重埋泥土等过几年再执,或者找师傅“削肉”,用刀或竹一下一下削剩骨,免得肉会发臭。(吴炜豪摄) 《暗夜》
那些眼睛今夜会回来
那些幽灵今夜会回来
以墓碑的姿态
那个时辰把自己固定在我心里
即便记忆充满枯草
空荡荡的墓地
没有向日葵低垂
没有梵高疯狂的道别
悲痛的白骨
大地深处的冰河
尸骨睡在棺材里,埋于墓碑之下,要起骨,先要凿碎墓碑,再挖泥挖至见棺材。(吴炜豪摄) 师傅说,一块墓碑等同于电视的天线,是接收生者和死者之联系的磁场,后人的福荫,也按碑文内容来接收。(吴炜豪摄) 和合石是全港最大的坟场,有土葬的棺地,有火葬的龛位,还有放骨头的金塔地,葬公务员的浩园和英勇市民的景仰园也在此。(吴炜豪摄) 师傅开棺的手势各有不同,比较尊重先人又省力的,是先用搥敲两敲棺木四周的四口钉,敲松了钉,再撬起“天板”即棺材盖。敲了两下,在场的师傅说,“化得好靓,听声就知。”盖还没打开,他们已经预见里头睡的是骨还是肉身。(吴炜豪摄) 就是这个动作,令女人未必可以成为执骨师傅。师傅必须双脚跪在棺木,“骑”在先人之上,若是女人作此势,家属大多不能接受。女人甚至不被允许于执骨的场合,怕是阴气相冲。(吴炜豪摄) 人有206块骨头,手指骨或脚趾骨太幼细有时化掉未必执到,必须执齐的骨包括,头骨、下颚骨、胸骨、盆骨和两个膝盖。(吴炜豪摄) 所有的幽灵所有的眼睛
聚集在这点烛火旁
用沉默与我对话
白色的百合花
难以觉察地开始凋落
生与死不可比较
真实和虚构
如同手心手背
这个从未结束的夜晚
一滴泪的想像之树
挂满绝望之手
在你的黑暗之夜
我的词汇难以成形
我们无法回到
回到那个时辰
只有风
游荡在十里长街
人一个驱体缩成一袋骨头随后人拿来拿去。这家人为了尊重先人,自携了一块红布来包妈妈的骨,而且为她打了把伞。(吴炜豪摄) 后代为妈妈要了块金塔地,坚持不火化,家人说妈妈生前说过不想被火烧成灰,所以执了妈妈的骨后,他们打算放入金塔,继续保存妈妈的尸骨在。入金塔前,需要先洗好晒干,再将骨头砌成打坐的姿势,放入金塔。(吴炜豪摄) 生与死不可比较/真实和虚构/如同手心手背(吴炜豪摄) 穿过这个黑暗之夜的女人
百合花也不愿令她伫足
她带著写满诗歌的本子
她唯一的行囊
跟随幽灵们的脚步
一页页白纸
在夜晚的视线之外飘飞
刘霞,写于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