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产商囤地扩路等发展 新界牧羊人倒数安宁日子

撰文: 伍丽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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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界石湖新村有个奇景,传说每天下午,那里会有羊群出没,浩浩荡荡沿着梧桐河边走,路过的街坊早已见怪不怪。这群羊有个主人,叫华叔,住在石湖新村已有十多年,每天以放羊为乐,退休生活过得与别不同。

每天下午1点,羊棚铁门大开,大大小小的黑草羊、山羊倾巢而出,沿着小路直奔附近一个围起铁网的空置草地。50多只羊群灵巧地穿过铁网下的小小空隙,拥抱茂密的野草。这个空地早年被发展商收购,连同粉岭围一带囤积了大量土地,谋划着如何改变土地用途作私人发展,却不意成了羊的天堂。

十多年前华叔在石湖新村养羊时,大概不曾想到昔日的农地成了发展商收购目标,连自己苦心修筑的羊棚,也快要失守,不知哪天便会被发展的尘土掩没。

每天在梧桐河边放牧,华叔忙得不亦乐乎,他希望发展的步伐可以放慢一点,避免影响羊群的生活。(钟伟德摄)

贪玩买羊只 觅地建羊棚

华叔也想不到自己会在都市边缘放牧。回归前,粉岭皇后山军营有一群尼泊尔啹喀兵驻守,因为信奉回教,不吃猪亦不嗜牛,军眷遂养起羊来。回归后,啹喀兵撤走,可是羊只带不走,当时在粉岭围养蜂的华叔亦贪玩买下几只羊,那时他有份装修师傅的正职,遇上淡季时,养羊刚好填补了空档。

一个大男人,对着咩咩叫的羊群,初时难免力不从心。“最初我什么都不会,后来发现羊只站在一旁呆呆滞滞,便知道牠精神不好;受伤了,会生出一些寄生虫,我便为牠抹药,让牠舒服点,起码伤口不会被虫子咬。”华叔说得头头是道。他口中的药水并不好找,“一瓶50ml,要1,000元。”口里叹贵,但他一买便是10瓶,放在家中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羊只愈养愈多,他索性迁至石湖新村,买了间屋子,租下附近一块地,将部分土地圈起专心牧羊。“牠们不会走失,羊群心理嘛,一定跟大队,不会散开。”华叔拿着扫帚跟在后面,一边扫着路上的羊粪一边说:“牠们有灵性,会打架、会争地位,打赢了,便霸占一个好位置,其他羊都不能靠近那个地方。”华叔指了指地下一粒粒羊粪说只要跟着羊粪走,便知道羊群去了哪里。

羊也有灵性 为美色大打出手

“我只留下三只羊公,一只羊公可以跟十只羊乸交配。羊公不太愿意让其他羊公碰羊乸,会为此大打出手,成日咩咩声,为免牠们搞搞震,我只好帮其他羊公绝育。”华叔解释,一只羊乸一年生两胎,新羊通常一胎一只,旧羊一胎两只,每年羊只的出生数目甚为可观。高峰时期他试过养百多只羊,但后来部分土地被发展商收购,羊棚只剩3,000多呎,羊群逼在小空间里容易推撞打架,“地方小了,只能容纳五六十只,多出来的只能卖走。”他黯然道。

华叔说:“牠们有灵性,会打架、会争地位,打赢了,便霸占一个好位置,其他羊都不能靠近那个地方。”(钟伟德摄)

视羊如己出 退休有寄托

每只羊的特征他都记在脑海,从不含糊。羊只养得肥肥白白,不少人曾向他打听羊价,“河上乡、马尾下、打鼓岭都有农民跟我买羊,他们有自己的果园,买几只羊回去可以帮忙吃草,羊粪更可以用作肥料。”早前,亦有回教徒找上华叔,希望买七只羊回去,过了斋戒月便宰来吃。当时羊棚爆满,他挑了几只出生个多月、已经懂得吃草的小羊售予对方,每只售价2,000元。

有价有市,但华叔心底其实万分不舍,“养羊是我的兴趣,我不是靠牠们揾食。”今年65岁的华叔依然记得小时候在故乡放牛的情景。因缘际会下,他在石湖新村重拾童年时的放牧乐趣,“如果没有这些羊,退休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现在的生活很惬意,对华叔而言养羊放羊已成习惯。下午5点,他大喊一声“回来啦”,不一会,羊群缓缓归来,“牠们很有灵性,喊一声就会回来,若起了名字,有天留不住要卖出去,又有什么意思呢?”似有若无的叹息,不知是为了眼前的羊群,还是为终将到来的东北发展而发出。

他说我不是一个团体,无法租给我,可能是我人丁单薄,声音不够大。
都市牧羊人华叔
照顾幼崽喝奶,制止成羊争斗,是华叔做不完的工作。(钟伟德摄)

没安置方案 没牌照监管

政府于1990年代起已计划发展东北,听到风声的发展商纷纷收地囤地,乌鸦落阳那20多栋“鬼屋”便是新世界买下,为了应付城规会及屋宇署的规定而兴建的空壳屋苑。石湖新村其他土地亦不能幸免,不是被新世界收购便是被恒基。发展商派人用铁网围起,禁止人们进出或占用土地。华叔唯有重整羊棚,保留50至60只羊,又恳求看守空置土地的巴基斯坦籍看更放行,羊群才能继续在附近觅食。

明年扩路 忧羊无家归

华叔居住的石湖新村中段属预计2023年动工,原本以为还有几年时间思考如何安置羊群,后来得知政府打算明年展开重建前期工作,“起马路的话,要将地面填高三米半,我们这里地方较低,水往低流,很容易水浸。”加上羊只胆小,容易受惊,钻探工程届时展开,四周难免尘土飞扬,更是不得安宁。

华叔与村民早已向政府提出先安置后动工的要求,但至今仍未有定案。“有天渔护署、地政署、土木拓展署派人来跟我谈,他们问我希望搬到哪里,我说最好是附近一些暂未发展的空地。”

后来土木工程拓展署提出几个地方,例如荒废超过十年的华山公立学校,但北区地政署回复指,政府不打算出租,“他说我不是一个团体,无法租给我,可能是我人丁单薄,声音不够大。”

每天下午,华叔如常打开羊棚,几十只羊倾巢而出,此情此景不知还能维持多久。(钟伟德摄)

今年8月,华叔得知署方在塱原的古洞南一带,预留了80公顷土地发展农业,不过,养羊户的处境颇为尴尬,由于没有牌照监管,渔护署不受理,情况不太乐观。“有机构曾建议我搾羊奶来卖,但我养的不是奶羊啊。”华叔表示:“他们的建议不是不可取,但这已经是一门生意,与我的初衷不符。”

官员无情,不想插手,反而着他觅新地方搬走,仿佛羊群只是货物,去留轻率而定。“羊是很好的动物,让牠们在附近吃草,几乎百利而无一害,起码野草不会长得太快。你知道嘛,一下雨,这些草几天就长得很高。”他指了指梧桐河岸的草说。

民间团体早几年已着政府考虑发牌管理,甚至开放官地让人放牧,然而华叔始终等不到好消息。都市牧羊看似浪漫,但当羊群因发展失去草地,被迫走在石屎路边觅食时,到底是谁的错?

羊群因发展失去草地,被迫走在石屎路边觅食时,到底是谁的错?(钟伟德摄)

上文节录自第82期《香港01》周报(2017年10月16日),原文题为〈发展巨轮下 倒数安宁日子 都市牧羊人凭羊寄意〉,现题为编辑重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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