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精神科的人.六】精神科是死症还是有救? 钟剑华谈改革制度
暑假,钟剑华还是回到理工大学的政策研究中心工作,教学层里工人进进出出,不少工程正在施工,走廊上充斥油漆的味道,原来大学在修建几个护理实验室,放些病床、医疗仪器,以模拟医院情况,迎接护理学院的新生。几步之遥,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上。访问前的那个周六,钟剑华刚与张超雄和王惠芬举办了“抑郁症及穷人患病支援讲座”,与不少病人组织讨论公立医院的精神科制度问题。讲座后来气氛惨淡,他一锤定音,说如果政府不就医疗制度想一个开源方法,又无心于革新医疗制度,无论对精神科服务或是整个公共医疗制度,长久下去只会成为死症,药石无灵。
撰文:黄雅婷 摄影:余俊亮
鸣谢:香港精神康复者联盟
(此为看精神科的人系列之六)
他与香港医学会前会长蔡坚几乎同一口径。蔡坚曾在几次访问里表示目前香港的医疗制度是死症。在报道上,他指出在精神科上,外国轻症精神病人会先交由家庭医生处理,精神科医生专责处理重症病人,然而医管局却一味把简单的情绪病病人也推到公立医院去,由精神科的专科医生去看,不但浪费资源,增加了精神科的负担,同时也削弱了重症病人的支援。
钟剑华把这个问题引申到香港医疗制度的历史沿革。他说香港沿袭了英式国民保健制度(National Health Service),由英国人在战后提出,说这个医疗体制是英国联合王国的骄傲:政府将整个医疗责任包揽起来,承诺国民在他们有病时可到公立医院以低价看病。然而,这个制度推行至今,问题已一早逐渐浮面。
“你试吓打开英国报纸,不论《卫报》还是《独立报》,几乎日日都有文章提到NHS,但你看看林郑的政纲,有几多是提到医疗制度改革?”
公平制度背后不公平
早在1970年代,英国已经出版两份报告书,里面提到看似公平的NHS背后,其实同样向知识份子与白领阶层倾斜。钟剑华说:“那些煤矿工人、无产阶级因为知识水平不高,走进医生房,不懂得争取病人权益,也不懂得发问,于是得到的服务也相对差。所以这几份报告书其实一早打破了这种制度绝对公平的说法。不过,很少人会再这样探讨NHS的问题,因为现在说的不是谁拿多点谁少点,而是普遍大家都少,几乎人人进去诊疗室,医生正眼都没空望你,口头上问你发生什么事,低头写几个字,便叫你出去等取药了,不止香港的,英国也可能是这样。”
他说,上年打开报纸,看到英国初级医生全国罢工的事,感悟甚深。当时英国政府推行医疗改革,提出“七日应诊”,令医疗人员百上加斤。“追溯下去,其实早在2013年,英国政府便委托了学者Robert Francis发表了一份医学检讨报告,指出2005至2009年间英国曾发生了约1,200宗就医不治案,医院内有许多病人在病榻上哽死或饿死,这份报道反映了当前的医疗问题,揭示了医疗人力不足而造成的荒谬现象。”香港的医疗系统与英国的NHS一脉相承,钟剑华说,不同的是英国上下都十分关注目前的医疗困局,并致力解决。“你试吓打开英国报纸,不论《卫报》还是《独立报》,几乎日日都有文章提到NHS,但你看看林郑的政纲,有几多是提到医疗制度改革?”他话锋一转,由英国说到香港,同样的情况,不同的态度,令人不无感叹。
“1993年香港提出要做医疗改革的时候,彼邻的台湾还未有人提到,但1995年台湾飞快成立全民健保,而且2017年将会再多推一个长期照顾保障,以面对人口老化的社会问题。反观香港?我们提的时候,别人讲都未讲,到他们都做完了,我们仍在是提。”
钟剑华认为,政府应尽快构思方法增加医疗资源的来源渠道。“1993年香港提出要做医疗改革的时候,彼邻的台湾还未有人提到,但1995年台湾飞快成立全民健保,而且2017年将会再多推一个长期照顾保障,以面对人口老化的社会问题。反观香港?我们提的时候,别人讲都未讲,到他们都做完了,我们仍在是提。除了台湾,亚洲陆续都就老人护理问题推行不同的照顾保障,2000年日本率先完成,2008年韩国也跟着做了,到今年台湾也拍板去做,唯有香港根本还未放进议程。现在香港的老人家进了医院,出院送回社区后就再没有任何支援,有事?再打去999,入多次医院啰─这就是制度问题,当一个制度落后的时候,其他制度就互相陷害。在整个恶性的循环中大大消耗了社会的元气,但医疗的资源来源全由政府的库房作支出,一年600亿的医疗开支,是近年公共开支之中增加得最快的环节,你可以想像的,他日还会一直增加下去。”
医疗制度变成政府的长期经济负担,连带亦迫使当下的公共医疗机构要运用管理手段,以达到一定成本效益。钟剑华说,现在医管局使用市场机制手段以量度公营机构的运作,叫做管理主义,整个政府都在行管理主义的思维。
“例如现在七个医疗联网为竞争有限的资源,医院便要证明为什么有这样的需要,向医管局提交数字以表现病床的使用率,于是各个医院争相比较病床的数据,有些医院的病床使用率达到120%─因为病人早上才刚刚入院,下午便踢他出院,上一手床都未坐暖就换了别个病人躺上去,使用率不超过饱和数目就有鬼啦。”他认为当使用指标去量度医疗服务的优劣时,病人的利益很可能就会放置一旁。曾在公立医院担任精神科医生的黄宗显提到,在管理的角度,医院看的是数字,但数目只是数目,往往无法见到当中的质素,“就算医生看诊时很细心,病人写了一张卡送给医生,但这些质素的反映,也无法让管理人员放下数字,重新关注质素问题。”
“医院在名义上,使用了市场学的角度去管理医院的运作与资源,但实际上市场主导需要提供多种选择,香港的病人真的有得选择吗?没有。医管局于行政上要求医院提出各种数字以证明资源得到善用,实际上反而产生了许多不必要的文书工作,令不少高级医生和顾问医生整天忙于开会。”
没有选择的香港病人
钟剑华续说:“医院在名义上,使用了市场学的角度去管理医院的运作与资源,但实际上市场主导需要提供多种选择,香港的病人真的有得选择吗?没有。医管局于行政上要求医院提出各种数字以证明资源得到善用,实际上反而产生了许多不必要的文书工作,令不少高级医生和顾问医生整天忙于开会。在香港医管局的医生中,有半数都是高级医生和顾问医生,当这班医生一半时间都花了去开会,真正前线的只剩下新手医生。他们日做十几个钟,又要快又要做得晒,自然医疗失误也会增多,令士气变差。”
如果把问题放进去精神科,不难明白为什么精神科门诊部会放着那么多的长椅,也不难想像为什么医生只会问病人想不想死。钟剑华点头,“政府把大量资源投放在重点的医疗项目中,如肿瘤科、器官移植,无疑令到这些医疗项目于世界上有超前发展,但那一些不被关注的专科,如精神科,资源就少得可怜了。你看,医管局中那一些位居权重的人物主要都是一班大国手来,你数得出的,卢宠茂呀什么的,这一群人只是觉得自己的专科最重要─精神科?他们能有什么牙力?加上许多旧有的观念都认为精神科靠社工已经可以搞掂,不一定要医院做晒,于是精神科一直都是这样。”
“香港政治体制形成了一个极度短视的政府,任何的思维仅于任期的五年之内。五年一届的政府只要维持目前的情况,做好五年的事,就觉得够了,长远的、不能马上看不到成绩的、棘手的─做来何用?下一届的事,下一届做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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