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水思源】直击东莞居民用东江水  冲凉钓鱼垃圾一地的水源

撰文: 柯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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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城,人们与水的距离既近且远—自来水唾手可得,但我们只知道到粗粗的水管贯穿两地,供应香港八成食水。可是,我们不曾看过东江的真貌。香港与东江83公里的距离,是让我们对水几乎无感的主因吗?当水从江西往南方流入广东省,途经河源、惠州、东莞等城市;生活在东江流域的人们,又如何跟他们的饮水之源相处?
摄影:钟伟德

40多岁的杨帆现时于东莞开设工程公司。22年前,他离开湖南老家,跑到南方寻找机会。杨帆的个子高瘦,不用上班也提着手提包到处走。这天我们跟随着他,先从罗湖驾车到东莞凤岗镇,然后再开一个多小时车往东江去。

离开了深圳密密麻麻的楼房,车子两旁逐渐出现了平房,甚至农田。当车子继续向前时,眼前突然迎来了“水源保护区”的路牌;杨帆把车子的速度减慢,举起手来,指着桥下的河流说:“以前这条东深河曾经供过水给香港,后来污染就变成死水了。”眼看河流两边绿荫连绵,乍看之下,水面没有垃圾,颜色也呈湖水绿色,难以想像到当时一池死水的模样。“大约1998到2001年的时候,一下子开了很多工厂,所有污水就排到那里。以前干净得可以在河里游泳,我之后都不敢了。”

杨帆所讲的东深河,又称为石马河。1960年代,香港因为降雨量减少而面临水荒危机,港英政府与广东省决定兴建东深供水工程,其中将东江水引入石马河,再供水给香港。1998年,两地新建了密闭式的东深供水管道,香港的食水才逃过被工厂污水污染的命运。水利工程跟城市发展的关系密不可分,现在河流旁的工厂已经停用,杨帆认为,东莞走过了盲目发展经济的阶段,现在十分重视环境保护。“(市)政府对工厂的截污设施很严格,如果不符合的话就会停厂。”

每天 喝著东江水,但不曾看过它的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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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间钓鱼睡觉

车子继续往前走,穿过了石头岭隧道以及石排站,这时杨帆开了接近一个小时车,精神出现疲态,话也开始减少。此时车窗右方出现了一条广阔的河道,杨帆顿时回过神来说:“我们到了,旁边就是东江。”

眼前的东江水流缓慢,呈泥黄色,河道上甚少船只来往,反观岸边有不少人撑着伞钓鱼。沿着东江一直走,发现河边发展成为“河滨公园”—单车径,凉亭,还有连绵不绝的树木。

东江是东莞居民的休憩地方,码头亦是运沙船停泊的地方。

杨帆的公司曾于东江附近修葺天桥,他说每天大清早,人们就会到东江游泳。乍看之下,公园的基本设施完备,但我们下车到处细看,发现江边部分地方有不少垃圾,例如大量鱼饵包装袋、杯面、胶樽,甚至卫生巾等。有些人恍似视垃圾如无物,在满布水樽胶袋旁的大树挂起吊床,躺在上面休息;或是摊开方形野餐布,在树荫下聊天乘凉。

杨帆跟我们一同下车,也看到满地垃圾的情景。他说:“这些看得见还好,可以把它们清走,以前工厂的污水可以随便排进河里,当中不知道有些什么,那些更糟吧。”他别个头来看着对面空置的厂房,说:“东江两旁都不能设厂,那间泥水厂就是太近江边,所以被停厂了。”然而,净水厂则设在东江临岸,厂房附近亦是水源保护区;与刚才的公园有别,这里被铁丝网围起,内里只有大量树木。保护区内的警告版更标示,源岸防护范围不得堆放废料、不得设立有毒及有害化学物品的仓库等。

江边没有完善的设施,但居民依然自得其乐。

是水源也是游泳池

东江沿岸只有一条东江大道,中途没有巴士站,有些住在附近的居民可步行过来,亦有不少特意驾车来江边游玩。杨帆继续驾车带我们往下游位置,这里比其他地方较为热闹。我们下车随人群往江边走,看见不少家庭在那里嬉水。岸上除了大树及数张长椅,就没有任何设施。人们就地更衣,有位妈妈自备长布,包裹着女儿更换衣服;但男士则不用更换,一下子脱去裤子,穿着泳裤(有些只是内裤)便下水游泳。

跳水、踢水,这些都不甚出奇,但有些人会自备洗头水、沐浴露,先在岸上擦至全身起泡,然后连人带泡走进河水里冲水畅泳,岸边泥黄色的河水即时泛起一团团白色泡沫。在河里游水同时冲凉像是常态,杨帆目睹此情此景,更勾起他在湖北老家的情景,“我没在这边游过,但看到就想起小时候在家旁的河常常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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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江水 同一危机

与香港人相比,东江水与东莞的居民如此“亲近”,这会否让他们更珍惜水源呢?杨帆的眉头皱了一下,笑说:“节水的概念只是从政府的公益广告所得知,我也不太觉得有多省。”他向我递上了一张水费单—单据上印有三个阶梯收费,由第一段每立方米2.06元(人民币、下同),到第三段每立方米4.12元,统计三个阶梯的用水量后,就是这个月份的水费总额。“这个月水费两百多,平时都没花心思去研究,除非哪个月突然变成五百多,才说着要省一点水吧。”

纵然身处东江附近,东莞人对用水的态度似乎与港人无异。面对大江大河,杨帆从不觉得东江水有天会耗尽。然而,东江供应的地方除了东莞,还有沿岸七个城市,共4,000万人口。当城市的人口与产业不断发展,难道真的没有危机吗?

东江近在咫尺,杨帆没有因此对水源特别有感情。

据2008年的《东江流域水资源分配方案》,东江水源共有326.6亿立方米,当中的106.64亿立方米会分给东江流域的城市,这称为不得超越的“红线”。而每个沿岸城市则有分水指标,以东莞为例,其指标是20.95亿立方米,意即全市用水量上限。据东莞市水务局资料显示,2010年的用水量高达21.1亿立方米,预计当地于2020年将需要25.3亿立方米的水。据2013年东莞市人民政府发出的《东莞市节约用水管理规定》,共订下39条指引列出个人以及各行业节约用水的方案,如提高耗水行业的供水价格、建筑工程制定节水措施等。《规定》涉及的范畴看似完整,可杨帆于东莞从事工程多年,坦言从未听过相关的指引。

东莞居民与东江的关系,似乎与香港人各不相干;但我们与内地城市分享同一流域,现今我们能以金钱取得优先权,但当其他城市的需要急速上升,我们的“优先”代价只会益发上升。香港的食水有八成依赖东江水,一下子摆脱内地的供应实属天方夜谭;但这代表我们撒手不顾,继续放任用水?在水源丰足的时代思考食水命题,我们似乎最常遗忘基本步—水的价值。

(为尊重受访者意愿,杨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