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水思源】11年来浪费14亿水 香港人如何“食水深”?

撰文: 柯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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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前,港大旧生黎照昌建议于船湾淡水湖填平600公顷土地建屋,让水资源议题再度成为焦点。近年,土地及房屋是社会最为关心的民生问题,但是否代表能够向水资源的设施开刀?“水塘建屋”属初步构想,但足以让我们重新反思早已遗忘的价值—我们视水为什么?每天扭开水龙头,水由细小的出口流出—我们称这为“自来水”。水不会自然而来,当我们窥探水龙头口的“黑洞”,顺着水管来到配水库、滤水厂、水塘,最后到达引水道或东江。然而,在这视水如无尽的城市,我们恍似从未想过水从何来,既没否认水于生活的重要,但同时亦没有重视过。摄影:钟伟德

14亿立方米水“斋买唔用”

据水务署资料,香港2015年的食水用量高达9.73亿立方米,其中住宅用水为约54%,即5.26亿立方米。2011年一项调查显示,家居用水主要经水龙头和沐浴花洒使用,分别占46.6%和43.3%。眼看天文数字的用水量,我们似乎不曾担心过“冇水用”,这源于香港于1960年签署首份《东深供水协议》,以每立方米仅0.022元人民币供应2,272万立方米东江水,协助香港稳定水源。50年过去,香港自2006年以“统包总额”方式购买东江水—即参照水塘贮水量和降雨量,环比弹性调节输港东江水的实际数量,水价亦由当年24.95亿港元大幅上升至2017年的47.78亿港元。

价钱上涨近一倍,但香港实际需要的水量却没有明显增长—除2001年因降雨量低而输入8.18亿立方米水(供水上限为8.2亿立方米),其余年份的实际输水量为6.17至7.66亿立方米不等。过去11年,香港用不完的东江水多达13.71亿立方米。我们不禁质疑,既然用不着,为何还要高昂的价钱购入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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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江水贵,但系贵得嚟嘥,因为市民感受不到自己的浪费。
思汇政策研究所主席欧阳杞浚
本地食水供应依赖东江水,水价连年上升,但始终不是由市民“荷包”直接取出。(资料图片)

思汇政策研究所主席欧阳杞浚说:“东江流域有七个城市同你争,香港位处下游,我们要求优先获得所需水量,‘优先’才是水贵的重点。”当大众目光集中在近48亿的水价时,欧阳杞浚则认为市民及政府的用水态度才是焦点所在。研究所于今年5月发表《水沛蜃楼:关注香港水资源安全,推动区域水资源共享》(下称:报告),发现2015年有高达33%的淡水因水管漏水等问题而流失。政府有欠妥善的供水网络管理外,模糊的政策更导致市民对浪费食水不痛不痒。“东江水贵,但系贵得嚟嘥,因为市民感受不到自己的浪费。”自1995年起,每个家庭均获得每四个月12立方米(12,000公升)饮用水的免费配额,水费极为低廉。欧阳杞浚坦言,这根本未能反映获取资源的代价,继而加剧耗水的情况。“水费有必要调整,至少嘥水的人需要承担责任;而政府要做的,是要有完善的措施协助基层市民。”

2008年,水务署公布《全面水资源管理策略》(下称:TWM),制定了直至2030年的供水方针—用水需求及供水管理的措施,如宣传节约用水、积极考虑试用再造水等。TWM推出将近十年,欧阳杞浚认为这根本缺乏实际目标及效果,一切沦为纸上谈兵。“措施看不到影响力、效果,最明显人均用水量下跌才叫成功,做不到就是政策失败。”他指出其他国家会制订“source to tap”政策,即由水源到水龙头,定下供应量或防止漏水的目标;然而,水务署的角色仅是确保供水稳定,其余的方向却十分含糊。“政府是否决定用水价去控制市民的行为呢?系或者唔系,也是政策方向;但现在是冇,冇政策可言。”

土地、房屋是政府急需解决的议题,在香港每年有稳定供水的情况下,水源问题自然未到“水浸眼眉”阶段。2008年,广东省人民政府订立《东江流域水资源分配方案》,为东江沿岸八个城市如东莞、深圳及惠州设下用水限额;东江流域水资源开发利用率已达28.6%,距离总量的33.3%上限已接近“安全红线”—这意味着香港东江水源并非无穷无尽。

减少依赖东江水 政府欠目标

现时香港的食水有八成来自东江水,其余则靠雨水收集。水务署分别于2002年及2007年研究兴建海水化淡厂,并于今年3月就部分工程刊宪,计划2020年于将军澳落成。然而,日后海水化淡厂生产的淡水占总额仅5%。港大社会科学学院策动永续发展坊副总监李煜绍博士直言:“这只是另一只大白象,5%是不预期会用。港英政府年代也有兴建海水化淡厂,当时目标是自给自足,与现在是两回事。”1975年,港英政府于屯门兴建当时全球规模最大的乐安排化淡厂,并筹划于20年内,增加化淡规模至占全港耗水量的40%;但后来因燃料价格高企,成本远超其他食水来源,所以三年后关闭,并于1992年拆除。

回溯过去,我们曾经历到处“扑水”的日子,开发井水,收集雨水、河水。在1964至1965年间,72%食水来自本地集水区,仅18%由内地输入淡水,现时的供水情况彻底逆转。

欧阳杞浚以新加坡为例,他说两地的背景相似,同样要向外地买水;但新加坡早在1970年代研发“再生水”NEWater—将污水净化至饮用标准,现时占全国食水30%,并计划于2060增至55%。“这证明技术上是可行,绝对可以平衡供水来源,但香港政府有没有一个目标,将现时供水的组合改变?无论海水化淡、扩大水库等等都是投资,但我觉得现在最有效的方法是减少浪费、防止泄漏。”

有学者建议于船湾淡水湖建屋,当土地资源匮乏的时候,水资源是否要让路?

水塘建屋  水资源要让路?

邻近国家正着力发展永续水资源,反观我们对此仍毫不关注。早前香港大学都市实验室科斯产权研究中心建议填平船湾淡水湖,增加房屋供应。构思者黎照昌撰文指,在湖上兴建人工岛不会影响水塘集水、储存、供水系统及现有环境。李煜绍博士承认:“单看报告数据,不会影响水塘功能,技术层面没问题;但当牵涉到公共政策,就要考虑市民的价值观—现时大部分人都觉得环境保育是重要,社会对此有很多反对声音,报告在这方面是不合格的。”

土地资源紧绌,这是否等于水资源设施要让路?李煜绍提到,当我们思考水塘作用时,需要考虑当时的社会背景及现今的需要。船湾淡水湖于1968年建成,是全港第二大水塘,水务署文件指,香港水塘存量可维持180日供水,确保水质、气候有异时仍然有足够储备。李煜绍曾比较其他发展城市的水库,均没有类似的措施。“与其说是水塘,我会称它们为水缸装东江水,但点解要有半年的储备呢?点解要起大水缸?”李煜绍估计,这是港英政府的“保险线”,假如中国政府突然“闩水喉”,港英政府有180日去谈判或寻找其他水源。“当时这两个水库是有个政治任务,但现在还有这个需要吗?当时的顾虑到现今还成立吗?”

香港的供水背景一直与历史发展密不可分。李煜绍多次强调,港英政府希望做到自给自足,所以供水是水塘的单一功能。可是,1970年代西方国家开始关注可持续发展,水塘就成为提供生态环境的地方。“西方国家早就把水塘发展成多功能的环境,有人游水、钓鱼,只要不影响水质便可,但水务署没有着力搞任何生态—制造湿地、候鸟栖息的环境,到今时今日的角色仍只是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