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障者的爱情.二】婚姻不是劳工输送 阿石的理想爱情
当阿石想念那些未失明前的影像,或是某个人,他便会记下与那人认识的过程,想念她什么,直到思念退却才停笔,有时一写就是几日。盲人没有影像的权利,没有相片与影片的凭吊,他只能牢牢地抄写自己的记忆。访问时,我几次觉得阿石其实看得见,他会顺应我的声音,用他明亮的眼睛看牢我,但眼睛的聚点仅是我的声音。于是我好奇地问阿石现在看到几多。他眼睛骨碌一转,叫我当他完全失明。
摄:吴炜豪
(此为视障人士爱情报导系列之二)
宁愿别人当我完全失明
“我已经近乎完全失明,‘完全’这两个字让我多了自由——如果不谈社会条件上的匮乏,只从存在的感觉而言,完全失明是种莫大的幸福,使我在自己的世界中得到安舒。最痛苦的反而是处于看见与看不见,那个时期的我常常被加诸不同的要求,要努力摸索,摸错了,挫败接而认错,那才是最痛苦的。”
他说,社会对视障的认识贫乏,为了表示理解,媒体总是要申明他们拥有几多成视力,其实有一些人已与完全失明没两样。问盲人剩下几成视力,是一道很残忍的问题,把人的不幸指标化,以满足社会需要量化数据的目的,是眼前这个社会对弱势习以为常的不人道。
“很多事,作为残疾人士我没得选择,像盲人出街拿不拿手杖,选择只有两个,拿和不拿。我拿杖出街,人们识得避开你,扶你。但不拿手杖,走路撞到人,被闹;上小巴入错钱,被闹;找不到空位,又闹——许多弱视的人于是不得不透过扮盲使自己得到应有的权利。这就是社会常态的变态,他们对视障与弱视者的真实情况并不了解,只知你是盲人,没有中间,没有过渡。”
看完,他又是一轮苦笑:“原来我一旦申请综援就更不能结婚。一旦结婚,政府就会将我和妻子的人工计在一起,那么我便过不了资产审查领不了综援——妻子便要养我。就算我不结婚,与父母同住,也不能申请综援,因为与我同住就要以家庭单位作资产估算,但如果一个盲人四十几岁,父母早已退休,无理由要他们养他,但这边厢政府不理他,外面又无人请他,这个盲人应该怎样做?”今年年头,政府正式取消了“衰仔纸”(不供养父母证明书)制度,相关文件改为由长者个人提交,但残疾人士一方却未被考虑,情况依旧。
“许多人只知你是盲人,没有中间,没有过渡。”
爱情中不是找一个照顾者
他不想成为爱人或家人的负担,不认为爱情中必须存在照顾的成分:“中式婚姻制度从古至今都是一个劳工输送的过程,这种将亲人视作功能化的传统其实恶劣,它既抹杀了亲密关系的重要性,同时也令两性关系更不健康。”
阿石说,上至政府福利,下至大众想法,社会将亲属照顾者严重劳工化,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父母必须负担起照顾伤残子女的责任、夫妻必须在对方患上长期病患时成为贴身照顾者、子女在年迈的父母患病时长跪膝下——最后导致了大量社会悲剧。
无数伦常惨案也在说,一段再美好的关系也不一定可以承担那样的担子。“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我将成为她的负担,最后互相拖累,造成伤害,我宁愿不结婚。”婚姻是那么美好的憧憬,但理性一再告诫他,如果他不能在财政上独立,婚姻并不适合他。
“香港很早便需要成立一套相关的公共支援系统,不应该在照顾者仍在生时,将长期病患或残障人士的重担推到他们身上,到他们都过身了,就问都不问便把病人送到院舍——这种有家人就逼家人照顾,无家人才强送院舍的社会支援模式二元对立,并不符合人道精神。”
(为尊重受访者意愿,文中受访者名字可能稍经修改。)
除了阿石的故事,还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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