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20载・自由褪色】记者“树洞”岑蕴华 睹传媒兴衰排名下跌
新闻自由是香港的核心价值,《基本法》27条规定,香港居民享有言论、新闻、出版的自由。不过回归20年来,无论是本港还是国际组织统计,香港新闻自由指数不断下跌,更从2012年起,在无国界记者统计的新闻“自由”地区,跌至“部分自由”地区。
这些年,新闻界亦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传媒转型、卖盘、自我审查,前线记者压力日增,曾任无线和有线新闻的岑蕴华,2004年转行开设咖啡餐厅,虽然离开前线却躲不过行业漩涡。餐厅就似一众记者行家的“树洞”,无论前线还是中层,都会在深宵找他“轮街症”吐苦水,折射新闻界的自由褪色。
岑蕴华1992年加入刚开台的有线新闻,之后转至无线,从每日新闻做到《九七透视》和《星期X档案》,到2004年遇上樽颈,于是与另一位前同事一同开设咖啡餐厅TC2,一做13年。
97后无剧变 近年逐渐恶化
1997年回归一刻,岑蕴华在会展外的示威区采访,“就是很多人记得播贝多芬音乐的地方”。当局图以音乐盖过示威声,再与烟花的爆炸声交错,这个反差,成为岑蕴华对回归一刻的记忆。
“入行时有一个很大的议题在前面,大家都想像,中国收回香港后,新闻自由会否恶化。”回归前,有亚视管理层干预新闻部播放六四纪录片的“六君子事件”,但岑蕴华说,当时新闻界实际的干预不太多,“过了97,还可以批评共产党、批评国家,心理上似是松了一口气,反而近几年的发展令人担心。”
新闻自由度大跌 仅有部份自由
港大民意研究计划,从1997年起开始调查本港的新闻自由评价,从最初的7.02分,一直有上有落,到2012年还有7.01分。但从走势图可见,2012年后就急剧下跌,到今年只有6.37分。
无国界记者自2002年起,公布全球的新闻自由指数,指数愈高分愈不自由,2002年香港得分4.83,排行全球18,被列为有新闻自由的地区,但之后节节下跌,去年指数“创新高”达28.5分,排名大跌至全球69位,自2011年起,香港已跌出“自由地区”,只有“部份新闻自由”。
根据香港记者协会去年发布的《言论自由年报》,85%的受访新闻工作者认为新闻自由程度变差,54%的受访市民亦有同样感觉。
经营环境转差 政治控制市场
从1998年商台主持郑经翰被斩,到2004年商台续牌风波、2014年《明报》前总编辑刘进图遇袭、无线记者就七警“拳打脚踢”联署,以及铜锣湾书店事件,都是20年来新闻自由褪色的缩影。
数字上,香港新闻自由急剧恶化,岑蕴华亦指愈来愈多具体事件发生,如2014年《明报》前总编辑刘进图被斩六刀、《主场新闻》突然倒闭等,令人感到威胁新闻自由和言论空间,“这些都是近几年发生的。”
20年来,香港依然有言论自由,无论是高呼“结束一党专政”,还是触及港独的言论,均未有以言入罪的事件发生,社交媒体或派发传单,各种声音依然百花齐放,但这些声音能否折射到新闻界中?岑蕴华认为传媒内在经营环境恶化,加上政治压力,令参与新闻运作的人和普通市民,都觉得香港新闻空间在收窄,“一间传媒要靠广告维生,得罪内地,更令广告商抽广告。”他认为网上声音并不等于经营媒体,新闻采访需要成本,众筹未必是出路,始终要面对经营和广告的压力。
自我审查 避争议报道
岑蕴华在2004年已离开新闻最前线,但他这间以电视新闻术语“TC2”为名的餐厅,就成为前线记者的树洞,深宵时常有记者放工后到访,向他吐苦水。
这个树洞,听到不少新闻界前线或中层的故事,如上司不喜欢某一类的故事,又不放资源做某些故事,甚至是抽稿,而更多的自我审查,但难以有实质证据。
“你要做到一篇真的有争议的新闻,才会被抽稿。如果不痛不痒、不会得罪任何人,只会令观众很开心,一定无问题,但这叫不叫自由呢? ”
行头窄 守不住底线只能离场
近年传媒经营环境转差,多份报章杂志停刊、传统报章和网媒相继裁员、有线卖盘,而新闻呈现的方式亦从传统媒体走向网媒,岑蕴华分析,传媒更进一步市场导向,“面对click rate(点击率)的压力,追求数字、追求like,令记者用心做新闻的时间少了,大家有一点跑数的感觉。能够做有价值议题的时间、精力和空间少了,这算不算收窄新闻空间呢?”
餐厅内常记者的离职欢送派对,“隔一个月就有人farewell,很多人是转行。为什么要离开这个行业呢?不是没有热情,而是媒体的数量少了,也没有一个很理想的环境。当记者可以选择的地方少了,为了揾食要留下来,就要听老板话多一点。记者都有底线,不愿放弃专业,完全迁就老板,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
未来悲观 唯有尽做
虽然告别新闻前线,但岑蕴华似是从未离开新闻界,除了餐厅成为行家的树洞,他还在浸大兼职教广播电视新闻,面对行业环境恶化,他却在校园中灌输新闻界理想化的一面,“他们实习一两个月,就知道新闻界的现况。如果我们在学校不讲一些理想化的东西,没有给予一粒种子、一把尺,只把教新闻当作职业先修,就失去了教育的意义。”
不过他对香港新闻界的前景感觉悲观,“我看不到行业有一个很突破的发展方向,大家都在生存的边缘挣扎。”面对如此境况,他只能用记者行家与他在餐厅通宵聊天后的话作结:“尽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