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分析】医委会改革拗完又拗:一场有理说不清的政治闹剧

撰文: 林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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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委员会(医委会)近日否决4个放宽海外医生实习安排,再引起社会关注医委会权力过大、医界保护主义等问题。政党亦纷纷发声,打算提出私人草案改革医委会和医生执业门槛。
不过现实上,医委会改革已不是新鲜议题,每次结果都是走样变形。参照2015年、2017年两轮医委会改革经验,议题初时在争议不大,但后来被急速政治化,议员见民情势色不对又急急变面转轪。最终改革亦“和稀泥”收场,并无改变医生团体牢牢掌控医委会的格局。
可以说,近年医委会改革争议,正好体现了何谓“政治操盘”。按理,现时医生不足、引入海外医生门槛过严、医疗投诉机制落后等等,已是社会共识,改革迫在眉睫。但这些改革因触动不少人的既得利益,往往被操作成政治议题,如2016年的医委会改革,医界运用改革等于“引入一带一路医生”等口号引发公众恐慌,转移视线扭曲议题。现时一谈海外医生,部分人即会和“渗透”、“赤化”等政治词语扯上关系,整场争议亦沦为一场有理说不清的闹剧。

医委会较早前讨论是否豁免海外医生实习,惟四个方案都被否决。(资料图片)

万多人掌控全港医疗政策 难符公众利益

香港医疗问题复杂,由众多范畴交织而成,而问题关键之一,在于对医生执业资格操生杀大权的独立法定机构,竟然由医生团体牢牢控制。一方面,现时医委会32席中,24席是医生,16席由倾向医生利益的团体选出,他们有权决定谁在香港挂牌行医、是否惩处违规医生。医委会处理投诉往往被指“球员兼任球证”。过往医委会处理医疗纠纷需时平均6年甚至更久,如张崇德夫妇为夭折的幼子讨回公道,过程前后竟要缠讼九年,过往亦有医委会聆讯曾被法官痛斥“无理拖延”,裁决亦被指偏袒医生。

另一方面,现时香港每千人只有约1.9名医生,远低于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国家的先进经济体平均数3.4。以目前全港约1.4万名医生计算,往后医生人数至少要大增八成,即约万人。大家每年流感高峰期,定必见到公立医院迫爆、前线医生“叫晒救命”的惨况。不过控制医委会的医学界代表,对于引入“外援”极度抗拒。连医委会前主席麦列菲菲也坦言,香港部分医生极度保护主义,这些人当年更曾主张削减医科生学额。

由此可见,要打破目前的医疗困局,医委会是其中一座必须移动的“大山”,因为医生也是人,也有自己的考量,特别是一些代表医生立场的既得利益组织,站在医委会这个“战略位置”,自然会优先考虑业界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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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改革 泛民初时未有强烈反对

直至2015年,医委会改革终于打响第一鎗。当年源于立法会饮食界议员张宇人,他不满在海外读医港人回流执业太难,其女儿和女婿也难以回港行医,于是在2015年提出私人条例草案,修订《医生注册条例》、增加由特首委任的医委会业外委员,将由医生控制的医委会席位减至少于一半。建议后来被政府吸纳,成为《2016年医生注册(修订)条例草案》。

这项改革,即使和当时梁振英关系极差的泛民主派也没有太大意见,以至时任人民力量议员、人称“大旧”的陈伟业也倾向支持。在2015年11月的立法会会议中,除本身是医生的梁家骝、郭家麒外,各党派都未见有太多反对声音,张超雄更认同改革有助缩短医委会处理投诉过长问题。

陈伟业熟悉病人权益、医学霸权等议题,但他在2016年一役也不敢支持医委会改革方案。(资料图片)

风向大变 陈伟业:梁振英才是“大恶魔”

然而改革推动起来,一个医疗议题被扭曲成一个荒腔走板的政治议题。政府在2016年2月底将草案提交立法会,医学界随即反弹,批评政府干预专业自主。而当时政治环境,中港政治矛盾升温、本土意识兴起,医学界不断渲染改革是梁振英政府的阴谋,企图“操控及赤化医学界”及“为引入一带一路医生打开缺口”。

结果事件被严重政治化,引致公众恐慌,医科生、医生团体在立法会外静坐抗议。民情风向大转之下,原本支持改革的泛民议员亦纷纷“归队”,多名议员在6月先后表态反对医委会改革。其中陈伟业在6月底见传媒时,表示医学界是“小恶魔”,承认香港是“世界上最难告医生的地方”,很难找到专家证人指控本地医生,但梁振英是“大恶魔”,须先对付这个目标。他同时指出,当时只有太少时间处理民间情绪,敦促医学界提出令人满意的改革方案。

这番话极具象征性:陈伟业从政多年,经常在医疗纠纷中替病人出头,堪称当时政界的“病人权益KOL”。医学界医医相卫、病人申诉无门的苦况,他当然熟悉。但在一个更大的政治恐惧情绪之下,连当时快将卸任的他,也不敢支持改革医委会,因为在群情汹涌、有理说不清之下,一旦支持肯定万箭穿心。

最终,梁家骝发挥其“怪医”本色,独力在议会内持续拉布,草案未能赶及在会期完结前处理完成,最终被拉倒。林郑月娥上任特首后修改建议,《2017年医生注册(修订)条例草案》在去年3月获通过。新修订增加4名业外委员,但医生仍占三分之二,而医生团体选出医委会一半席位的格局维持不变,只成立初步侦讯委员会加快讨论积压投诉个案,原先改革意义已大打折扣。

上届医学界立法会议员梁家骝(站立者)用尽议事规则,力阻医委会改革草案通过。(资料图片/林振东摄)

怕政府渗透 自身却不改革 是什么玩法?

医委会改革,涉及的是医学界、政府、政界的长久角力,在2016年一役中,医学界成功利用公众对梁振英的不信任、以及对内地的政治恐慌情绪,包装这场利益角力,终拖垮这场触及他们既得利益的改革。足见,复杂的政策议题,一涉及这类政治意识形态,就会完全立场先行,无道理可讲。直到今日,即使讲明是放宽海外顶尖学府,如哈佛、耶鲁的医生来港,一样会有人联想到“海外医生迟早变内地医生”。

平心而论,在政策议题中捆绑政治议程,不单是医学界,亦是政府的惯常做法,政治角力、议会攻防,向来就是如此。但医学界本身亦要反思:多年来社会一直不满医生投诉机制不公,医生不足但海外医生来港执业太难,医学界也拿不出令社会信服的改革方案,问题毫无改善,市民大众深受其苦。在妖魔化医生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