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企业出海.二|当创科人才遇上“互联网荒漠”——在盘算什么
资讯科技及数码人才猎头公司Venturenix今年5月发布《2022年度本港资讯科技界薪酬指南》指出,未来五年香港急需十万名IT新血,包括三万名软件工程师。在这个以金融业为支柱、人力成本高昂的城市,商科、法律和医学等高薪待遇的“神科”是更受推崇的选择,而资讯科技和数字经济的从业者往往处于尴尬的境地:收入高于平均工资,却不像在内地、新加坡那样属于高薪行业。当内地互联网企业将香港作为出海试点,许多人才在心底盘算:在香港工作,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内地互联网企业出海”专题报道之二
香港的工作没有那么“卷”
“香港职场没有内地的那么‘卷’。”——这是从内地来港工作者们普遍的评价。今年从内地来港入职美团香港品牌KeeTa的小锦表示,香港讲究“Work-Life Balance”(工作与生活平衡)的职场氛围非常吸引他,不像内地那么“卷”,经常需要加班。再者,香港工作的自由度高,因为老板更看重结果,只要能够按时完成工作任务,就可以自由决定上下班的时间,而下班之后也不需要再回复老板信息,可以尽情享受私人时间。
“卷”这个词是从“内卷(involution)”延伸出来的内地互联网流行语,意思是在资源有限、缺乏增量的情况下,人们非理性地过度竞争,现在普遍用于形容过度或者激烈的竞争。例如,如果办公室里有员工每天下班后加班一小时,其他员工也跟着加班;当大家都开始加班一小时后,就会有人加班两个小时;如此类推,就会变得越来越“卷”。
小锦承认,比起内地,香港互联网企业的数量非常少,甚至可以说是“互联网荒漠”,所以自己求职时,都是优先选择内地互联网巨头的香港分公司。他相信,内地互联网企业来港设立分部是未来的一个趋势,不仅是美团,字节跳动也在香港租置办公室,阿里巴巴、华为、唯品会、得物等互联网企业都陆续在香港设立分部。
班班是另一位任职于KeeTa的实习生,也有相似的感受。曾在内地公司实习过的她认为,KeeTa的实习工作相对内地来说“算是有一点点轻松”,因为同事氛围较好,没有太大压力。她还表示,当下的工作需要有自己的洞察,例如挖掘资料之间的关系,所以能够接触较多的核心内容。不过,对于香港互联网行业的发展概况,她直言“没有特别了解”,只知道特区政府正在积极推动金融科技产业,她甚至不知道如何获取更多求职资讯,只能依靠大学老师在班级群组发布的招聘资讯,或是自行浏览求职网站。
“收入价效比”较内地低得多
对于要不要继续留在香港的互联网行业工作,班班秉持更加观望的态度。“我可能会去看看其他行业。一是因为香港的互联网企业不多;二是互联网行业的成长空间比较有限,管理层的职位比较少,一些前辈也说,可能到了一定年龄或者某个职级后就挺难往上升。”班班因而打算向健康行业或者医药行业发展。此外,互联网行业收入的价效比也是促使她转行的原因,“据我了解,entry-level的运营岗位在北上广深可能是13K的月薪,在这边听说是有20K,但你算一下生活成本和汇率,其实也没有差多少。”
根据政府资讯科技总监办公室发布的资料(见上图),从事一般资讯科技管理的雇员往往收入较高,平均月薪达港币5万元以上;至于从事研究与开发(与资讯科技相关)以及资讯科技保安的雇员,平均月薪则介乎港币3万元以上至9万元之间。不过,高收入的一般资讯科技管理岗位对工龄的要求同样较高,在这类岗位中,有42.4%要求雇员拥有10年或以上经验,52.3%要求拥有3年至10年的经验。 而经验少于3年的雇员,有80.9%是从事基础设施及操作支援,79.1%是从事技术服务。
在资讯科技行业之上,还有很多收入更优渥的选择。根据政府统计处今年3月公布的“2022年收入及工时同比统计调查”(见下图),2022年5月至6月,月收入中位数第一位是教育及公共行政行业(3.1万元),第二位是金融保险行业(3.05万元),同比增长4.3%,也是除杂项活动之外增长最大的行业;而专业、科技及技术活动和资讯及通讯行业,分别以2.6万元和2.51万元位列第四和第五。
互联网工作在香港收入排名上看相当体面,但是横向对比内地的可支配收入和消费水平,许多人才难免犹豫在香港工作的“收入价效比”。根据智联招聘发布的《中国企业招聘薪酬报告》,尽管在2023年第二季度中互联网行业的薪资下降,但整体行业薪酬平均数为10,705元,中位数为8,778元,在44个行业中排名第16。英国经济学人智库(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发布的《2023年全球生活成本》报告则显示,香港生活成本排名全球第五高,而相对全国而言物价较高的北京,只在全球排第60名。
核心技术部门仍然留在总部
对于香港来说,内地互联网平台入驻后,会否为本地创科和技术人员带来新的机会?
KeeTa员工透露,该团队目前有约100-150人,主要涉及运营、商业分析和商务拓展部门。从人员构成上不难看出KeeTa正在进行“本地化”的努力:80%的员工是本地人,实习生也偏向招聘有香港生活经历的。不过,级别较高的管理人员都是内地转岗过来:一来可以节约成本,因为在本地招聘高管的人工成本很高;二来更加符合业务发展,因为香港同型别管理人才的供应较为紧缺,而内地转岗过来的也更熟悉美团的外卖业务。此外,KeeTa的技术部门人员依然以北京为基地,暂时没有迁往香港的打算。
事实上,即使已经出海,但互联网企业仍然倾向将技术人员留在总部。Terry有着十年IT工作经验,他所效力过的技术团队大多都是驻守内地和香港,也曾到过台湾工作。那些内地互联网企业都和美团一样,香港办公室主要负责商业,而技术团队仍然留在内地。但这不是内地互联网企业的独有做法,欧美的Facebook、Google等公司同样如是,唯有近年兴起的比特币、Web 3行业是例外,也因此香港许多技术人员都流向了这些公司。
行内人猜测这可能是为了节约成本,毕竟技术人员越来越吃香,薪资也越来越高。不过,Terry指出北京、深圳等地的人工成本节节上升,与香港的差距已经很微弱,所以很多开发中心都有迁到东南亚、台湾的趋势。因此,除了考量人力成本,Terry认为企业可能更希望把核心技术放在母公司所在地,毕竟在海外设立技术部门的管理成本太高了。
本地初创企业多管理岗位少
由此看来,尽管内地互联网企业进驻香港,但未必可以把大量技术人才迁往香港,也未必可以带来技术转移。那么,这是否对香港的人才市场和创科发展贡献有限?
“全国高阶智库”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数字战略与经济研究所所长曹钟雄认为,互联网企业不像生产型企业,只是设立一个分厂和管理员,而是多总部布局,譬如国际总部、湾区总部等。例如阿里、腾讯、美团深圳内部都有很多人才,而腾讯人工智能实验室AI lab的首席科学家便是跨地域人才,同时为腾讯内地总部和香港中文大学效力。
曹钟雄又指出,不能光看互联网企业对互联网行业的贡献,还可以参考对于整个就业市场的效应:“中国互联网行业的生态很丰满,就像美团业务中还有美团外卖,给底层人员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深圳的工厂越来越少,但人口却没有减少,就是因为很多劳动密集型的企业人才或产业工人转移到了互联网业务队伍上,如滴滴司机、外卖小哥等。”
相对内地而言,香港互联网企业数量不多,而且没有“巨头”,大多数是初创企业。相关技术人员通常主要有两种就业方向:一种是初创公司,另一种是金融类公司的技术岗位。上述的资深从业者Terry表示,对于刚毕业不久的从业者,在初创企业的起薪一般是两万元,如果企业发展得好,月薪可能会涨到近十万元;然而,一旦到了30岁,若是想要担任一些管理性质的工作,这些初创企业可能就难以提供相应的岗位了。
香港不缺资金只缺好的项目
不过,Terry认为自己的就业没有被地理所限制。随着互联网行业的兴起,全世界都在抢夺IT人才,不少海外公司都会主动帮助外地员工办理工作签证,例如Terry的一些前同事就是因为获得欧洲公司的聘用而离职的,而他也坦言如果内地有更好的机会,他也愿意前往当地工地。因此,对于内地互联网巨头来港,他相信对本地企业的影响相当有限。
海阔天空创投基金(Beyond Ventures)的创办人文立,分享了作为创业者的看法。他说,相较于五年前公司刚成立的时候,香港当下的创业环境已经更加友好,例如活跃基金多了很多,当中包括不少政府基金。不过,文立认为香港并不缺钱,“甚至可能比内地有更多钱,只是缺好的项目”,而且本地创业者也没有太大变化。
海阔天空创投基金主要关注本地初创企业,第一期投资了约30个项目,其中有26个是与香港有关的,但纯本地团队的占不超过10%。文立提到,有一些外国团队在香港找不到合适的技术人才,就把团队迁到了马来西亚;还有做芯片的香港科技大学教授,最后还是回到内地去了。他解释说,由于香港的市场太小,他们所投资的项目中,有至少一半都是在开拓内地的市场,另外一些团队则是瞄准欧美或者东南亚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