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入外劳.周小松 X 邵家辉|劳资双方为何“鸡同鸭讲”?

撰文: 黄舜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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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资双方就输入外来劳工争议暂告一段落。特区政府周二(6月13日)公布为运输业及建造业特设的输入劳工计划,允许最多输入2万名外劳,又要求雇主为其提供宿舍,或租用政府提供的中央宿舍。政府同时又宣布优化现有“补充劳工计划”,容许输入以往禁止的26个非技术或低技术工种来港工作,包括侍应、收银及售货员等,为期两年。回顾争论,其实劳资双方均同意本港劳动力短缺,却总是无法调和解决方案,以致每次交锋都是各说各话。双方到底如何理解劳工短缺问题?何以提出如此相异的解决方法?分歧背后又折射了什么差异?《香港01》邀请代表劳资双方的立法会议员——劳联秘书长周小松和自由党主席邵家辉,就此隔空对话。

行政长官李家超周二(6月13日)公布为运输业及建造业特设的输入劳工计划,允许最多输入2万名外劳。(林霭怡摄)

劳工界议员周小松认为,政府应先准确评估不同行业的人力资源供求情况,厘清不同行业劳动力短缺的性质和原因,避免出现因行业薪酬待遇太差所导致的短期缺人情况,而大开“外劳”之门。他认同“补充劳工计划”有值得优化的地方,例如把五个月的审批时间压缩至两三个月,但有必要保留机制,包括劳顾会和26个不能输入外劳的基层工种清单——前者负责监察申请个案,咨询工会市场人力供求情况;后者确保本地基层工人不会被外劳取替。他强调,输入外劳需要有社会共识,当行业长期无人入行,即使加强培训也无法满足即时的人手需求,雇主又无条件改善薪酬待遇——在这种情况之下,政府可以允许个别行业限时限额循“补充劳工计划”输入工人,从而平衡本地劳工权益和经济发展需求。面对科技进步的挑战,基层工人固然要提升自身竞争力,但香港也有必要保留一定数量的基层职位,不能完全依赖外劳,始终有部分人是无办法“升级”的。

批发及零售界议员邵家辉持不同意见。他表示,行行缺人已是无须争辨的事实,目前3%失业率已是全民工作就业水平,能工作的都工作了,而用以释放本地劳动力的政策措施效果甚微。他认为劳动力不足源自人口老龄化,加之本港整体人口教育水平提高,导致部分行业无人入行;因此,有必要输入外劳,填补劳动力不足。他又批评“补充劳工计划”准入门槛高、审批时间长、限制输入工种已不合时宜,即使优化机制亦无补于事,所以政府应该绕过劳顾会,限时限额加快输入外劳。他期望,透过外劳填补基层职位空缺的同时,也要加大力提升本地工人竞争力,适应科技发展,担任中层和高层的职位。

以下是周小松和邵家辉隔空对话的文字实录上集。

失业人数和失业率亦由去年10月至12月的12.6万人和3.3%,分别跌至11.4万人和3%,接近全民就业水平。(资料图片)

人力短缺是短期还是长期?

香港01:翻查政府于5月18日公布的最新数据,劳工处在2月至4月每月平均录得10.6万个来自私营机构的职位空缺;而去年年底,本港仅有7.3万个空缺职位。与此同时,失业人数和失业率亦由去年10月至12月的12.6万人和3.3%,分别跌至11.4万人和3%,接近全民就业水平。你们怎样理解这些数字?这种趋势会持续多久?是短期性、长期性,还是周期性的?

周小松:经济复苏以来,部分行业的确出现“难请人”的问题。我们观察到,香港社会正处于失业率低和劳动人口下跌的趋势之中——前者有其周期性,随经济起跌而增减,假如香港经济继续复苏,我们有信心失业率可以跌至3%或以下;后者说明社会上没有工作的人数大幅增加。这两年间,香港减少了14万个的劳动人口,可以归因于短期的移民潮、长期的人口老化,以及部分人因健康或照顾家庭的考量而离开了就业市场的群体,在疫后难以回到职场。我们要想办法把这部分人拉回就业市场。

邵家辉:短期而言,有不少人离开香港,2019年“黑暴”是其中原因,导致本港人力大减。如果从长远人口结构来看,你会看到本港出生率只有0.8%,属全球最低。同时人愈来愈长寿,现在已经有逾四分之一的人口超过65岁,十年后会增至有三分之一,而在剩下的三分之二人口当中,部份人是15至18岁还未投入职场的群体。我们可以看到未来只有一少撮人,养愈来愈多的长者。现在香港失业率为3%,出现10.6万个来自私营机构的职位空缺,失业人数为11.4万人,已经是“全民就业”。疫情期间很多零售业的店铺规模由70、80间缩减至30、40间,希望疫后恢复原状。而当政府解开所防疫措施和“通关”限制后,经济迅速复原,公司职位空缺急增,却少有人求职。

移民潮是劳动力短缺的原因之一。(资料图片 / 梁鹏威摄)

到底缺少1万还是5万人?

香港01:疫情前的2017、2018年,“输入外劳”已起争论,当时访港旅客为近年高峰(见下图),时任特首林郑月娥和劳工及福利局局长罗致光提出输入外劳,惟最终依然按照既有的“补充劳工计划”输入了2765个、3225个外劳,远远不足以填补市场上的职位空缺。现在回过头来看,似乎对经济的影响和冲击有限。你们怎样理解?
目前旅客尚未恢复到疫前水平,同时本港消费及旅游相关行业合计的最新失业率为4.2%,全港失业人数为11.4万人和3%,本港现有劳动力是否已经足够应付人手需求?

邵家辉:刚才所提到的零售业店铺,旅客(的消费)是它们的主要收入来源,而过去三年封关,极少旅客来港,这些店只能够不断缩小规模至原来60、70家店的一半,减少人力需求,转向本地顾客群体,从而维持一定收入,待通关后回复至原来规模。可是,2019年到现在,税务局少发了30多万张报税表,背后是退休、移民、逝世而取消强积金户口等等,总体就业人口急降、劳动力不足的情况窘迫,绝非2017、2018年可比拟。

职位空缺当然对经济短中长期有影响。你试想像,你做媒体的,一组7个人只剩3个人,那怎样工作?其他行业都是这样,如果你翻开报纸,你会发现市面上有很多“一人店”——一个人收钱、上货、看店,不只生意难做,生活也理所当然受到影响。年初1月至3月,店铺爆窃的罪案数字(218宗),比去年同期升了两成八(170宗)。

2月初,有约3,000人的内地企业访港团,从深圳过关,到香港亚博馆参加论坛,本来打算安排员工在港旅游,但因缺乏导游和旅游巴接待,改为即日往返深圳。这对香港有即时的影响,影响生意、影响名声。我相信很多香港市民均有同感,现时酒楼、餐厅很多食肆的服务质量大幅下降,这是人手不足所致。香港是外向型的经济国际大都市,如果有人来港投资,发现难以请人,做生意的成本更高于其他地方,只会阻碍投资意欲。

周小松:长期缺人肯定会阻碍行业发展。短期的话,如果人力短缺导致整个码头和机场无法运作,或者因缺乏人手而大量取消飞机班次,这当然是重大问题。但如果零售饮食业只是短期缺人,其实对经济的实质影响并不大。

先前,零售饮食业“一窝蜂”说缺人,我个人看来,并不理性。印象中,零售业缺4至5万人,饮食业缺1至2万人。翻查去年年底,进出口贸易、批发及零售的空缺人数是1万人,住宿及膳食服务是7700人,合共只有1万多个空缺。据我观察,这些雇主提出的空缺人数,是以疫前市道最旺时的就业人数作为指标,比如饮食业或零售业当时有30万人,现在只有25万人,就说现在缺少5万人。

疫情期间,市民的消费习惯和购物形式都在改变,部分零售商转为经营人手需求较少的电商网购,至疫情结束后,需要额外聘请人手和租赁的实体店实则有限,但零售业界在高喊缺人时,经济才刚刚复苏,接待旅客的店铺减少了很多,整个行业人力需求有限。你说缺人,我也同意,但缺4至5万人,这个说法我非常怀疑。

在2017、2018年,“输入外劳”已起争论,当时访港旅客为近年高峰,时任特首林郑月娥和劳工及福利局局长罗致光提出输入外劳,惟最终依然按照既有的“补充劳工计划”输入了2765个、3225个外劳。

大幅加薪都请不到人?

香港01:某程度上我们都同意缺少劳动力会影响经济发展,也需要想方设法填补市场上的职位空缺,提高薪酬待遇无疑是最直接的诱因。惟资方三番四次表示,部分行业就算大幅加薪,仍难以请人,因短缺源于短期和结构性的劳动力不足,只能输入外劳。有关说法是否属实?

周小松:有些议员经常说,行业大幅加薪,却无法请人。但我翻看数据,零售业雇员今年第一季工资中位数仅仅比去年同期增加了300元,由1.5万元升至1.53万元。我并非质疑他在说谎,也相信有雇主确实大幅加薪,但如果科学地审视数据,我比较相信政府统计处。

邵家辉:部分行业有空间把增加的工资成本转嫁给消费者,但没有空间的中小企业,唯有减省人手,雇主和员工共同承担更多工作量。同事挨一两个月没有问题,但外面都在涨工资,自然会转工。98%企业都是中小企,未必有空间把成本转嫁给消费者,唯有减老板工资。如果压缩营销成本也无以为继,只好结业、卖盘,无人会做亏本生意。

工联会立法会议员黄国曾说,如果护理员的工资提高至3万元,怎么会缺人手?但我想,私营安老院只会把成本转嫁给院友,院费由每月万七八元大幅提高至两三万,这样合理吗?

周小松:护理员过去20年来一直缺人,也一直在做人才培训,但成效不彰。部分私营院舍的消费者大多是孤独老人,以领取长者津贴和综缓来支付院费,院舍无法将护理员的成本转嫁给他们,也不能赶他们走,只能够以结业为筹码。如果是这样的特殊情况,我们认同限额输入外劳得必要。不过,输入外劳的前题是社会有共识,该行业长期无人愿意入行,而透过培训又无法满足短期需求,而雇主方又没有条件可以改善薪酬待遇——在这种情况下输入劳工是合理的。

所以,我们需要先准确评估各行各业的职位空缺情况。就算最后政府输入外劳,雇主也要抚心自问,有没有改善员工的薪酬待遇。现在不断“输入外劳”,只会让雇主心存侥幸,以为无须改善薪酬待遇,只需要输入外劳,便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