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运物流.救亡|产业土壤恶化 “船长”不能再卸责
“你看世界各地码头,政府的参与度都好高,除了香港。”黄惠虹叹道。航运业的转型和升级并非“二选一”的问题。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2017年一项实证研究的结语写道,在成熟的海事中心如伦敦,高端航运服务业和港口发展是互惠互利的;然而,在拥有成熟港口的香港,港口发展和航运服务业却相互竞争。主因在于香港的土地、资本和专业人才有限,实体航运业与航运服务业需竞争有限的资源。
航运物流业是一个投资大、回报周期长、风险大的产业,产业转型升级所需的资源依赖政府支持。而“掌舵”的特区政府却常年逃避“调控”的责任,产业土壤自然日渐恶化。
以土地问题为例,就是一个只有政府才能解决的问题。现时香港的航运业无论走哪一个发展方向,都会被土地问题所限制。如要往伦敦方向走,转型发展航运服务业,香港就需吸引国际知名的航运服务企业来港设分公司,或鼓励本港企业扩大规模,但企业发展需要考虑运营成本,其中的“大头”就是租金。罗梅丰直言,土地问题限制了香港所有产业的发展,“从很久以前,当我们的房地产价格一直往上走时,我们看着我们的航运服务业公司搬到新加坡去。这个其实不光是航运产业,其他产业要想长远发展也须考虑一个问题:怎样能稍微降低一点在香港做生意的成本?”
而如果要往鹿特丹方向走,推动航运物流业升级,同样需要更多土地,才有空间打造自动化码头和物流园。叶文祺说:“菜鸟和亚马逊(Amazon)把仓库变大了。(仓库)大了才可以容纳机械臂和机械人。如果你要投资大笔金钱去做机械人、机械臂,但仓库却那么小,找机械人去做,整个成本效益就未必那么高。”
无论是哪种方案,搬迁葵青货柜码头都是解决土地问题最首要的一步。《发展建议》一文就指出,占用整整380公顷的葵青货柜码头不止“限制了优越地段土地价值的发挥,同时,每年超过2,000万吨的陆路疏运量给城市交通造成了一定压力,货运重载汽车对城市环境也带来了不利影响。”叶文祺就表示,释放出的葵青货柜码头用地可以用作住宅或商业用途,而搬迁的同时,亦可以重新规划和建设自动化的基建设施,实现整体航运物流业的产业升级。
税务优惠“走数” 人才政策“小器”
港府曾夸口要在香港发展高端航运服务业,但实行起来却频频走数兼眼高手低。早在2017年,特首林郑月娥在首份《施政报告》提出要发展“海事服务”,但无具体政策,只说要“香港海运管理局致力扩展在海外及内地的海运业推介工作,引进知名的海运企业”。至2018年的《施政报告》,她终拿出一套实体政策,承诺支持高端航运服务业,包括向船舶租赁业、海事保险业提供税务优惠,要将香港打造为“亚太区的船舶租赁中心”,亦包括向“海运及空运人才培训基金”注资。但实行得如何呢?航运交通界立法会议员易志明在接受《星岛日报》访问时提到,运输及房屋局局长陈帆在今年8月的《施政报告》咨询会上承诺“积极研究向船东、船舶管理公司及商品贸易商提供税务优惠,吸引他们落户香港,从而令更多航运高端服务行业来港”,即是两年过去,税务优惠仍在研究当中,“落地”遥遥无期。
“人才培训基金”这类人才政策就更是眼高手低。2014年成立的“海运及空运人才培训基金”,目标是“建立一个有活力、多元化和具竞争力的专业及技术人才库,支持香港海运和航空业的长远发展”,看来十分宏大,但金额只有一亿元。用了五年,政府去年才再注资两亿元。这个金额是什么概念?在今年的《财政预算案》上,政府表示这个人才培训计划在过去五年惠及了约8,400名学生和现职海运及航空业人士;亦即过去五年,申请培训计划的人才平均获得约1.2万元资助。对比“邻居”深圳,只要大学毕业生落户即可至少获得政府给予的1.5万元人民币租房与生活补贴,就可知香港政府对人才有多么“小器”。
黄惠虹指出,特区政府的政策“好零散”:“深圳一系列措施出台,最后会定个目标,且整套政策,我不敢说考虑得十分完善,但起码方方面面都有考虑到。比如你怎么吸引一个人才,不只是加他‘人工’,他的‘衣食住行’、保险,子女教育等,政策都要涵盖到。”而反观香港政府,最喜欢讲的是“成熟一项推一项”。黄惠虹批评这样制定政策就是“闭门造车”:“他们(特区政府)说与内地某政府谈,谈什么外面是不知道的⋯⋯其实你想怎样?终极目标是什么?不知道。”
制定全面政策 带动周边产业
撕去“夕阳行业”的标签,航运物流业的转型升级完全可成为新的经济发力点,既能纾土地之困,又能打通产业链和提供就业。新加坡曾面临和香港一样的困局,当地坐拥马六甲海峡,每年处理约全球五分之一的货柜转运业务。随着城市发展,丹戎巴葛货柜码头周边已成为金融区、商业区和旅游区;加之航运业高速发展,旧的码头已无法应付现时港口的吞吐量和大型船舶,更不利于科技升级。
以上种种,与本港葵青货柜码头的发展轨迹如出一辙。不同的是,面对支柱产业,新加坡政府拿出了比香港政府更大的“决心”。为了保持自身优势,新加坡在2013年提出大士港(TUAS)建设规划,计划分四个阶段在2040年建成吞吐量达6,500万TEU的港口,该规划亦属新加坡政府“三十年规划”的一部份。现时新加坡的货柜吞吐量约为3,700万TEU,排名世界第二;大士港码头建成后,港口吞吐量将为现时的两倍。
当然,两地港口的背景不同。新加坡的港口是政府运营,搬迁亦由政府“拍板”,香港的港口则是私人营运商营运,但这不应成为发展停滞的借口。叶文祺认为,政府要和营运商有良好协调和沟通,更强调政府必须是“牵头人”:“你搬去新的地点,好难靠私人界别去找。无论填海也好,和珠三角统合也好,全部都要政府要牵头。”他更指出,港口迁移是长期工程,政府应立即开始规划:“你看新加坡,它搬码头不是立刻搬,而是讲三、四十年,一期一期这样搬的,是一个‘逐步’的过程。但因为时间那么长,你(香港政府)现在不止要开始想,甚至要开始做!”
叶文祺建议政府应效法新加坡制定长远、全面的规划:“团结香港基金建议香港要做一个产业政策出来。新加坡每十年会做一个经济检讨,每五年就做一个产业政策检讨,会有一个蓝图出来。之后就会有土地等其他‘一篮子’政策去配合。”比如,新加坡政府除了建港口,亦会用政策推动配套设施升级。新加坡海事及港口管理局在2015年提出“下一代港口2030”(NGP2030)。在“NGP 2030”规划下,大士港将会变身智慧港口,应用各类先进港口技术,主要包括自动化码头、智慧船舶交通管理系统和港口数位化社区。叶文祺慨叹:“若真的做好航运业的升级转型,可以带动很多其他周边产业!”他指出,香港的大学排名高,上游科学研究做得好,却很难将科技产品落地和商业化,航运物流业升级的自动化需求正好能对接这部份的人才和科研成果。
大学实验室中的人工智慧、大数据技术更可参与到航运服务业的数字化潮流,提高香港对航运服务企业的吸引力,“这个行业很传统,像订舱、支付都是很早以前的合同。现在很多航运公司都在推动数字化,在支付过程中用办法减少成本。现在趁着数字化过程研究出一个各个航运公司都可以用的东西,减少商业运作成本,就能吸引航运服务业来港发展。”罗梅丰强调,“这些不应该由某一个行业公司来做,而应该由政府投放在科技上面。”
当记者问及自动化会否加重失业情况时,叶文祺回应:“自动化或数码化是无法改变的大趋势,不能因为工作岗位少了就抗拒,反而要想如何让这些员工在这个趋势中升级,转型至一些新的岗位。政府应该继续增加对人才培训的投入。”他更指,现时的货柜码头面临招不到吊臂操作员的问题,自动化正是解决办法。“是想‘打赤膊’去搞吊臂,还是想坐房间‘叹空调’按遥控?肯定后者吸引力大点。”
“自动化并不困难,与原本操作的逻辑相同,只是在冷气房进行。”黄惠虹表示,最新的九号码头亦有70%的自动化操作,当时亦同样对工人进行“再培训”。她强调,“最重要的是将这个行业由‘夕阳’变成现代化的东西,让人见到前景,才会有人入行。”
在本届亚洲物流航运及空运会议上,林郑表示已与广东省政府讨论航运物流业发展的优惠措施,并承诺会在《施政报告》中发表。特区政府能否助航运物流业撕去“夕阳行业”的标签?又能否拿出决心和措施去带动航运物流业产业转型升级呢?我们拭目以待。
上文节录自第241期《香港01》周报(2020年11月23日)《救亡:产业土壤恶化 “船长”不能再卸责》。如欲阅读全文请按此试阅周报电子刊,浏览更多深度报道。
【封面报道】从“港口一哥”到“夕阳行业” 如何拯救香港航运物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