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涂鸦】城市墙壁上的色彩 小众街头艺术悄然成风

撰文: 张家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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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街头涂鸦?行经香港的大街小巷,总会在早已看腻千百次的城市风景中,发现一点别样的色彩;在密集的建筑罅隙中,窥见以颜料表达的艺术家心声。从深水埗到湾仔乃至上环,涂鸦占领了每一寸墙壁空间。香港的涂鸦由来已久,作为小众艺术而一直被人忽视。但是,途人却无法将目光从这些妙趣横生的涂画上移开,它们的存在让城市拥有自己的特质。香港作为一个多元开放的城市,这样的艺术之花却也仅仅在民间野蛮生长,其合法监管始终被边缘化。

在涂鸦艺术家Sinic Choy的眼中,真正的涂鸦艺术跟小孩乱画不一样,它有点危险,有自己的一套语言,甚至含有迹可循的方法,却又没法靠理论去学习,得靠身体力行去实践和创造。他一脚踏进这种自我风格强烈的巨型画作背后,从此一直追逐当中的乐趣和意义。

倘若你沿着荷李活道往上环方向走,沿途可以看到许多色彩缤纷的墙壁,它们被绘以各式各样的图案和文字,使得建筑较为陈旧的苏豪区多了几分生机。除了获商家邀请在指定区域作画,还有许多艺术家自发创作的痕迹。

香港涂鸦师Sinic Choy以前常在废墟和街头涂画。(受访者提供)

香港涂鸦师Sinic Choy以前常在废墟和街头涂画,他的作品会留下Sinic这签名。他说这不是他的真实名字,“就像每一个涂鸦者都会给自己取一个代号,这像是生活中的另一个身份。” Sinic从事涂鸦工作快十年,城市街景及香港特产都是作画对象,“我本来就常画一些很地道的东西。”他从香港出发,到访过亚洲大部份国家与城市创作,将具本土特色的风格带到更远的地方。

街头艺术盛宴推却商业活动

Sinic透露他成长于四大天王流行的年代,那是香港的黄金时代,也是小众文化开始蓬勃开花的时代。“在电脑还没普及的童年,我喜欢与同辈成群结队在街上乱逛,可能因此种下爱旅游及喜欢观察街道的习惯。如果把在课本上的胡乱涂画也算进去的话,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停止过涂鸦。” 他分享道,“虽然没有专修美术设计,但是比起读书,绘画算是我比较感兴趣的事情。”

涂鸦艺术像一道城市风景,在建筑隙缝中野蛮生长,隐隐流露艺术家的心声。HKwalls2019年的涂鸦作品。(受访者提供)

Sinic是获HKwalls邀请的艺术家之一。这个非牟利组织于2014年3月创立,彼时第一次集结了22位来自香港和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并在上环街头留下17幅作品。创始人Stan和Jason、Maria夫妇曾是街头艺术家,他们发现外国许多艺术展览如Art Basel Miami都有街头涂鸦的环节,于是决意成立HKwalls推广街头艺术。

起初,他们邀请的艺术家都是身边的朋友,Sinic正是其中之一。在Sinic眼中,Stan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涂鸦文化推动者”。

自此,带着对涂鸦文化的热情,HKwalls每年3月都会坚持组织一群艺术家在城市作画。这些艺术家来自世界各地,亦包括本土的涂鸦客,而且男女老少都有。Stan表示,“即便你是一位小朋友,只要你有很好的涂鸦水平,也可以参与HKwalls活动作画。” 他接着补充,“我们也重视女性艺术家的比例,希望借此推广平等包容的创作文化。”

HKwalls强调不忘初心,团队认为当涂鸦变成广告壁画,只会远离艺术的本质。(受访者提供)

问及成立初衷,Stan坦言,“纯粹是因为喜欢。”大学时期念政治的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接受过艺术训练,偶然间接触涂鸦就被这种艺术吸引,“透过涂鸦,我重新认识艺术。”他们强调这是一个扎根香港、各地风格迥异的艺术家参加的纯艺术节。

“HKwalls举办的活动不会有商业性质,而且我们不希望艺术和其他东西有牵扯,这样会影响艺术品的质量。” Stan说,他们的初心非常单纯,像一场艺术盛宴,组织会用其他方式筹资,避免影响大众对涂鸦的认知。当充满商业元素的涂鸦出现,这些涂鸦是否算为普通的壁画呢?Stan认为,“当涂鸦变成广告壁画,只会离艺术的本质愈来愈远。”

HKwalls坚持了五年,赞助机构已从最初仅几家,到现在的几十家,艺术家的数目也逐年增加。如今,他们的团队每年需要招募义工,Stan期待愈来愈多人加入这个改变城市风貌的活动。

HKwalls在2019年的涂鸦作品。(受访者提供)

早期,涂鸦和街舞、DJ(disc jockey)、说唱(rap music)同步发展,是嘻哈文化的四大元素之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纽约一些黑人和拉丁裔居民活跃的贫穷街区,帮派运动频发,拉帮结派的年轻人在建筑物和公共设施上随意涂画,成为早期的涂鸦雏形。

发展到今日,城市涂鸦早已经与帮派无关,涂鸦的定义亦被不断质疑。涂鸦被视作街头艺术,但是涂鸦客更愿意被称为“writer”,而非“painter”或“artist”,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在表达理念,而非单纯艺术创作。

Sinic把2000年初的香港归为街头文化爆发的时代。正是那个时候,香港陆续出现涂鸦、街头表演及飞跃道(parkour)等次文化,让街头氛围一下子活跃起来。这种带有些许叛逆的新兴文化,吸引到刚毕业、对未来期满希望的Sinic,滑板、说唱音乐占据日常生活。

HKwalls在2019年的涂鸦作品。(受访者提供)

涂鸦是面具还是皮肤癌?

2007年为“深圳香港建筑双年展”创作、曾获亚洲涂鸦大赛香港地区冠军的涂鸦艺术家李昱昱一直关注涂鸦文化的发展,他表示年轻人的视野开放、思想前卫,不拘泥于学院派的艺术形式,故投身街头艺术。他指昔日传统公共艺术的主导者多为政府和大企业,但现在愈来愈多年轻人加入其中,涂鸦文化遍地开花,相关非盈利组织层出不穷。李昱昱常年在深港两地跑,对比两地的涂鸦文化,他认为香港涂鸦艺术家率先有组织有规律地出现,让大众意识到涂鸦作为艺术的存在,这正是香港的优势。

HKwalls在2019年的涂鸦作品。(受访者提供)

警察和城市管理者却把这些不受控制的艺术视作城市的“皮肤癌”。街头涂鸦一边在夹缝求生,一边被清除和破坏,它在香港的境遇不无尴尬。Sinic认为,“街头艺术的普及性关乎一个地方的艺术文化素养,亚洲对艺术的重视程度较低,香港虽然较国际化,但民众、政府、企业对街头艺术一般都存在歧见。”

诚然,香港许多未经授权的即兴创作式涂鸦被视为不合法。香港法例第228章《简易程序治罪条例》第4条提到在公众地方犯的妨扰罪,其中的第19项涉及涂鸦部份:“任何人无合法权限或解释而在任何公众地方之内或附近,以雕刻或其他方式,将任何字母、字样、数字或图案标记在任何石头或路堑上,以致其外观受损”,可处罚款500港元或监禁三个月。条例将涂鸦定义为一种侵犯他人财物和扰乱公共秩序的行为。因此,一群不愿透露姓名及公开身份的创作者,一直与城市管理者打“游击战”。记者邀请涂鸦客接受访问,亦遭到拒绝。李昱昱指出,“一些涂鸦艺术是art crime(艺术犯罪),艺术家需要有底线,例如不破坏私人、公共财产或挑战公共安全。”

HKwalls邀请西班牙街头艺术家Okuda在大厦外墙喷上色彩斑烂的壁画。(受访者提供)

HKwalls举办涂鸦活动前,会先与业主沟通,获同意后始在墙壁或铁闸涂鸦,近年更吸引政府机构合作举办活动。这种街头艺术,已经逐渐成为大众热衷、装饰城市的方式。他们曾为大屿山杯澳公立学校创作三层楼高的涂鸦,向孩子传递关注生态的讯息。近年,甚至有业主及商户主动要求他们为其墙壁作画。

正如Stan指出,“涂鸦慢慢融入主流,愈来愈多民众关注,而且,愈来愈多艺术家投入创作。”李昱昱觉得,作为公共艺术,人们的整体审美比较落后,大部份人只会欣赏被摆在橱窗中的艺术品,忽略了在日常生活中、近在身边的创意,故涂鸦一直处于亚文化之列。他说:“在公共空间创作的目的就是让更多人看到,起到传播资讯的作用。” Sinic说,希望涂鸦可作为文化延续下去,而不是像潮流趋势般昙花一现。但乐观的是,近年本地逐渐出现很多有关涂鸦的展览和活动,宣扬街头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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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录自第176期《香港01》周报(2019年8月19日)《在香港,涂鸦悄然成风 当小众文化占领城市空间》,网上标题为编辑重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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