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表演】在自由中发声 一个城市艺术的困境与抗争
“许多许多年以前,晴朗的一日白昼,众目睽睽,浮城忽然像氢气球那样,悬在半空中了。头顶上是飘忽多变的云层,脚底下是波涛汹涌的海水,悬在半空中的浮城,既不上升,也不下沉。”著名女作家西西的笔下,香港是一座没有根的“浮城”。二十多年后的2012年,香港女导演麦海珊执导了纪录片《在浮城的角落唱首歌》,她镜头下的“浮城”香港,有一群独立音乐人通过自己的表演,去为自己和自己的城市代言和发声。现实中, 也有另外一群人在城市表演:在尖沙咀或中环的码头边、观塘的海滨,甚至人流集中的港铁站和闹市天桥上。他们热爱表演,无数次站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公共场所是他们漂泊的舞台,匆匆的行人是他们唯一的观众,演出是他们表达的方式,他们就是城市街头表演者。此文为街头表演系列报道之一
香港一直以来被诟病为艺术沙漠,尽管有高档的公立艺术馆和精致的私人艺术机构,但大部份香港人给外人的印象却是忙着追逐资本利益。近几年来,随着公共艺术的普及,街头表演者(busker)在这个城市的街头巷尾出现,进行各式各样的艺术表演,让金融中心的紧张节奏逐渐被轻松愉悦的气息装点。然而,随之而来的争议和冲突,也为本来应该是锦上添花的街头表演(busking)蒙上一层阴霾。
街头表演究竟是什么?从哪里来?又该到哪里去?而文化艺术在一个城市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些接地气的街头艺术是否可以为之注入些许力量?当我们每一个人可以随时随地自由起舞歌唱的时候,是不是这座城市开始变得更美好了?
表演者的故事:理想和生活之争
在香港,大多数街头表演者会选择唱歌和演奏乐器,因为这种形式最富表现力,也更平易近人:一把结他和一个扩音器(amplifier)就能打造一个小小的舞台。香港的公共空间大多面积不大,因此,方寸之间的天地都能成为街头表演者见缝插针之地,早前时代广场前的场地就是很好的例子:那个地方甚至称不上广场,却也一时之间吸引很多街头表演者。
夜晚的尖沙咀码头,华灯初上,游人熙熙攘攘,伴随着嘈杂人声的还有结他声和歌声。场地较为空旷,人流大,这片因公共码头开辟出来的空地因此成为街头表演者们的天堂。
90后的男孩Nicolas经常在此处和乐队的朋友表演,他介绍说开始街头表演的时候恰逢自己刚完成学业、又未找到工作的空档期。“大概是2013年年尾,我胆粗粗买了结他和扩音器,就与另一个男生朋友开始了我们的街头音乐小生涯,那个时候在街头表演的人并不多。”
Nicolas和好朋友CL组成了一个乐队,叫做“Free Jam Music”,本身在迪士尼乐园做宾客服务和运营工作的他自小热爱音乐,在中学时期已经学会演奏许多乐器,他和CL在校园中认识,因为对音乐的共同追求,于是一拍即合走上街头。
CL告诉记者,在2012年前后,受到西方流行风的冲击和影响,香港很多年轻人也兴起街头表演,尖沙咀、中环码头以及各个人流集中的港铁站,都是他们常常出现的地方。Nicolas说,“我们属于最早开始在香港街头表演的乐队之一。因为自己的表演风格比较年轻,当时会选择在尖沙咀等年轻人比较多的地方演出。每个星期一到两次,每次都会表演好几个小时。”
Nicolas在乐队中弹唱,CL则敲击木箱鼓,这也是街头表演常见的乐器,小小的箱状敲击乐器声音明快,可以演奏很多风格的音乐,尤其适合街头无拘无束的表演。
街头表演的冒起得益于宽松良好的街头氛围,作为一个开放的公共区域,街头巷尾可以让每一个有艺术梦想的人们拥有表演的空间,但也因为表演无门槛,每一个人都有权利享用,这种自由的设定也慢慢为后来的争议埋下了伏笔。
雨山的故事和大多数街头表演者走上街头的经历无异。今年21岁的女孩笑容甜美,平时常去教会,外表是一个文文静静的乖乖女,但谈起街头表演的经历时,却眼神放光,语气异常坚定。她说自己从小就喜欢唱歌,从中四开始就四处或登台表演,或参加唱歌比赛,现在在街头表演时,一直担任vocal(声乐)的角色。
“第一次有这个想法在2016年,因为刚刚考完DSE,等待不久之后可以进入哪间大学念书,而且也在思考将来自己想做什么职业。就想到既然自己喜欢音乐,却不知该如何入行,那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表演机会去尝试一下呢?”于是,她没有任何预想计划,没有通知任何人,拿起钟爱的结他和前几天刚刚从师兄那里借来的话筒、扩音器等设备,踏上了街头表演之旅。
“演出的设备都好重好重,我一个人从屯门的家里拿到轻铁站附近,因为那里人多点。”雨山介绍说,第一次表演选择一个人自弹自唱,这也是她平时最喜欢的表演方式。那天表演还算顺利,观众并不多。“每一个到街头表演的人,都是因为没有机会去更好的舞台表演。”
家人反对雨山从事音乐行业,现在在香港理工大学念大一的她,学的是与之毫不相干的社会设计(social design)专业。“但我那天自己一个人唱了一整晚,特别开心,我在那一晚也想通了,以后不管多辛苦,自己还是会坚持做音乐的。”街头表演的存在给无数像雨山这样的年轻人一个机会,等待有一天能拥有自己的舞台。
由于性质特殊,始终未有一个完整权威的调查统计这群人的数量,但是,从几位接受《香港01》采访的街头表演者口中得知,如今本港尚有一两百名固定的街头表演者,而那些曾经一度在大街小巷出现过又消失的街头表演者更是不计其数。
阿德自称是街头文化拍摄者,在Facebook和Instagram上为街头表演者们开设主页,记录他们的美好回忆。他说,看到他们在街上卖力表演了好久,就想用自己的力量让这群人被更多人认识。如今阿德已经拍摄了大约有超过五十队香港街头表演者们,而这个数量相信还会继续增加。
街头表演之于主流艺术表演,地位一直游走在社会边缘。参与者的权利没法得到保障,使得他们的数量并不固定,参与或者退出纯粹在一念之间。香港中文大学曾在2015年做过一次全港首个街头表演者人口普查,当时估计的数字约300人左右。而这300人也是一个流动的数字,究竟确实有多少人在表演,我们不得而知。但也正是这一小群人,却有点燃城市的小小魔力。
上文节录自第166期《香港01》周报(2019年6月10日)《把艺术融入城市血液 街头表演:在自由中发声》,网上标题为编辑重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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