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游踪】细说“香港故事” 我们认知的香港是怎样炼成的?

撰文: 伍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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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博物馆可让我们了解一个地方的过去,香港历史博物馆常设展馆“香港故事”自2001年开幕至今已18载,它如何让我们认识自己的成长地?在策展上又有何欠缺呢?(此乃《博物馆游踪》系列之一)

在香港历史博物馆大堂最尽头,可以见到“香城茶室”的招牌,霓虹灯相当耀眼。扫视一下贴在墙上的菜单,尽是港式怀旧食品:即蒸点心、猪仔包、秘制罗宋汤、丝袜奶茶、招牌鸳鸯……但我眼睛却仍离不开右上角红当当的“香城”两个大字。“香城”二字往往与中学公开考试的回忆紧密相连─香城中学、香城居民、香城政府、香城日报……无论背景、历史、文化价值观都与现实中的香港如出一辙。

“香城”二字或是很多人在读书时期的共同记忆。(欧嘉乐摄)

“香城”显然是根据真实的香港塑造出来的。年轻人没经历过老一辈所说的香港“黄金时代”,要缅怀旧式香港故事,需要经过幻想,模仿重塑─到香城茶室吃个菠萝包,或走进“香港故事”展览的绿色电车。不过,这种模糊不清的集体记忆,是否能让年轻一代真切地认识我们的成长地?

到香港历史博物馆参观,可以顺道享用地道港式下午茶。(欧嘉乐摄)

地方历史博物馆往往是提供给市民的一本活生生的历史教科书,但如何呈现一个地方的缘起蜕变,涉及到叙史的手法、口脗、语调,展览的走线方式,以及如何与观众互动等等。香港历史博物馆的常设展览“香港故事”自2001年开放至今,透过文字说明、立体造景和多媒体剧场,介绍这片弹丸之地的前世今生。记者分别与民间战争史专家蔡耀伦及中学历史科教师张往来到这里,思考该馆的微型“香港”,是否足够让香港人认识自己的家园。

历史不是单纯记录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追溯历史脉络,从中抽丝剥茧,剖析一个城市的蜕变缘起,才是历史之于现代的重要意义。不过,两位受访者都认为“香港故事”比较平铺直叙,以历史事件主导,并非以人为本。

历史博物馆里的这辆电车,是馆内的点睛之作。(欧嘉乐摄)

少数族裔聚居 塑造多元文化背景

蔡耀伦到外国的地方历史博物馆参观,有一个深刻印象,它们都喜欢说当地的人口组成。譬如在北海道札幌的博物馆,它的叙史主调显示:严格来说,没有一种人称作“北海道人”。日本岛上来自各地的居民,在不同时期分别移入北海道,从而组成现时的新群体。香港更是这样:从很早以前已定居在此或附近沿海地区的四大民系,还有开埠以来不同国籍的人纷纷移居香港,慢慢构成现时华人以外的少数族群人口。虽说是“少数族群”,但他们对造就今天的香港有莫大贡献,这些却没记载于“香港故事”里。“如果没有*嘉道理,我们现在分分钟没电用啊!”蔡耀伦笑道。

嘉道理家族(Kadoorie Family)是巴格达犹太后裔,19世纪于上海发迹。后来埃利嘉道理(Elly Kadoorie)在香港入股中华电力公司,并先后取得九龙及新界的电力供应权。其孙米高嘉道理(Michael Kadoorie)为现任中电集团董事会主席。

广东、福建沿岸的水上人过往以海为家。捕渔也是华南一带经济重心产业。(Getty Images)

以前早在南方定居的水上人、从北方而下的移民,再到近代英国人到来,改变了香港蜕变过程中的人口面貌。“即便开埠后,也不是只有英国人在香港啊……人流动的故事,将我们的香港塑造为多元、接受能力强的地方。”蔡耀伦认为,“人的流动”其实就是香港最独特的一种精神面貌,其发展路向基本上就是“人流动的故事”。

“你在香港走出街见到白人、非裔人士,你不会觉得奇怪啊……但你想想,在日本见到一个非洲人,总会有少许惊讶。”香港是多元化社会,习惯遇到不同族群,这是我们的独特之处,并传承至今。

现在,我们很容易接受外国语言,很多人会去学日文、韩文、西班牙文等,之所以有动力学习某种外语,正体现了香港人敢于接受多元文化的特质。“不过,在香港历史博物馆里,似乎比较缺乏这种反映香港人特质的内容。近代史这部分,很少描述到香港各个族裔在英治时期的生活。”

上世纪40年代,国内不少人因避难而辗转逃到香港。(Getty Images)

不只生活在香港的少数族裔,即便是华人流动也有很多故事。譬如战前中国内地有很多人南下打工,为香港注入源源不绝的劳动力,亦构成战前香港的大分额人口。再到抗战期间,国内也有很多人抵港协助防务。中共建国之后,则有很多来自上海、广州等富裕城市的实业家、知识份子南来香港。他们最初只想暂居,却想不到一生留在香港。他们对现代香港的建设有实质贡献。

民间战争史专家蔡耀伦。(受访者提供)

蔡耀伦认为,这都是馆内鲜有提及、却很值得细诉的“香港故事”:“不要总是老调子:‘英国人打中国,满清政府割让了香港……’是的,这是不容抵赖的事实……但试想深一层,我们今日的香港的确是英国人建设出来的。”每个人都像砌格子般慢慢堆砌,最后就成为现今香港这一块大的“马赛克”。他称,“来到二十一世纪,每个人都说‘全球化’、‘地球村’,而香港这个城市本身就是‘地球村’。”

教科书结合博物馆 学生加深认识

说起少数族裔在香港的历史,本身作为中学教师的张往表示,最近新编的中学课程,已经议定将会加入有关香港少数族裔的内容,包括犹太人、南亚人、日本人、欧洲人等族群。“香港最特别的地方是多元,你读历史就是要认识这种价值观……你要学习到少数族裔这个概念,你才能学到怎样与他们相处。”

倘若香港历史博物馆未来翻新改造,在理顺香港历史脉络的同时加入少数族裔的元素,未尝不是一个崭新的叙史视角。配合未来历史科的教科书内容,学生能亲眼看到年代久远的相关原始资料,更能了解今日香港的缘起。

馆方回应《香港01》查询时表示,他们现正构思更新馆内常设展览,计划中的专题展区会包括不同族群在香港的故事,首轮将介绍香港的葡裔社群,希望借此展示香港的多元性。

将历史博物馆与教科书结合,两者相辅相成,有助提高学生对于学习历史的兴趣。(欧嘉乐摄)

谈起常规历史科课程,张往进一步建议,教育局可以考虑与香港历史博物馆馆方商讨,将部分馆内藏品数码化,放上网络共享资源平台,供教师随时随地在课堂上展示。“现时很多教育局的网上教学资源已经很旧,并没有定期更新。”若能将博物馆与教育资源两者结合,可让教师和学生共享馆内藏品资料。但现时的局限是,教育团体和教师没有渠道看到馆内的数码化藏品。由于课时紧迫,学校又未必可以定期抽空带学生参观博物馆,这或令他们在学习历史方面处于被动状态。

茶客闲聊坊间点滴 成最动听章节

除了“人的流动”,一路看下去,展区鲜有出现“人”这个元素,很多都是与“事件”有关的东西。张往认为,馆方在未来的更新工程中,可考虑多加“人的故事”。譬如当访客走到模拟旧式凉茶舖的造景前,会否有机会听到当年舖头东主或一众老茶客的小故事?

也许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然而坊间点滴,往往是最动听的章节,访客留下的印象也最深刻。

当访客走到模拟旧式凉茶舖的造景前,如果能听到街坊老茶客忆说以往点滴,绝对能让展览变得更加像真生动。(欧嘉乐摄)

有关战后香港的部分,馆内除了设有一些仿真造景,还有划出陈列旧式玩具的展区。熟悉香港工业史的读者相信亦有所认识,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香港制造的玩具倾销全世界,是全球玩具制造中心。蔡耀伦提到,战后初期,很多香港制造的玩具是以“Empire Made”为标记,后来才有“Made in Hong Kong”的标记。这正好是一个很好的教材,见证了香港如何由一个没太多人认识的小渔港,蜕变成世界知名的工业城市。

同时,“玩具生产”也是一个侧面的切入点,勾勒出香港作为英属殖民地,在战后脱殖风潮中的地位及转变过程。馆方只以陈列方式“介绍”香港制造产品,却未能见微知著,借此连系到香港蜕变脉络之中,实属遗憾。而且,制造业工人是推动香港向前发展的重要一环,展区却忽略了“人”的元素,没有把他们的故事纳入其中。

香港的玩具生产工业,是认识香港蜕变的最佳切入点。(欧嘉乐摄)

在战后时期展区的尽处,设有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至九七回归的大事回顾线。蔡耀伦很快就留意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有关“海上学府”的相片资料板。“海上学府”的前身“伊利莎白皇后号”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当时它是世界上最大、最豪华的邮轮,拥有“伊利莎白皇后号”的船商董浩云是全球七大船王之一;其长子董建华是香港特别行政区首任行政长官。无论在国际或是本地层面,有很多关于董浩云的故事可说,但展板仅生硬地略略提及,这样就浪费了一个“人的故事”。

昔日“世界七大船王”之一的董浩云,实有太多故事可说,可惜在此展板仅约略带过。(欧嘉乐摄)

上文节录自第160期《香港01》周报(2019年4月29日)《博物馆讲故事 我们认知的香港是这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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