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专访】张照堂:摄影家要有饥饿的眼睛 好照片能让人遨游

撰文: 徐尉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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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著名摄影家张照堂,来港举行“岁月之旅”摄影展,将展出27张于1970至1990年代拍摄的摄影作品。
1958年开始拍摄的张照堂,踏入第60个年头,至今创作仍未停歇。在脸书上,74岁的他仍经常发表照片,既在多地举行摄影展览,亦常为台湾摄影师策展、编辑摄影集和撰写摄影专书。
“我觉得做一个摄影家,要有一个饥饿的眼睛。”张照堂说:“你会饥饿,就会到处去寻找,然后带着热情,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又指,“有了这些动力,我想,不太受年纪影响的。”
摄影:©张照堂(光华新闻文化中心提供)
影片拍摄:黎明昕、剪接:曾梓洋,摄影(展览访问):苏炜然、周颖瑶,摄影(访问部分)、撰文:徐尉晋

竹北,1984。©张照堂

摄影就是旅行

今次“岁月之旅”展出的照片,与张照堂年轻时代的影像有明显差别,显然更有情感与温度。年轻时代的张照堂,照片充满冷冽、压抑、反叛、荒谬与超现实的感觉,例如1962年,他在故乡板桥拍摄的无头男子肖像,仿佛反映着他所身处的封闭、高压、令人窒息的社会环境。

台湾摄影评论人郭力昕在《再写摄影》中写道,“当时台湾的时空背景,政治空气是高压、肃杀的,摄影文化是空白或贫乏的;张照堂的摄影艺术,就在这样的政治和文化闷局里,迸出了一串独醒的、清越的高音。”

张照堂在1974年举行了“摄影告别展”,其后全心投入电视新闻专题、纪录片及电影拍摄,他有机会走访台湾不同地方。他放下了从前沉重的Aires Automat 120相机,改用较轻便的135相机上路。今次展出的照片,正是这一时期的作品。

“摄影就是旅行啦,你不断地行走,看东西,拍东西。”张照堂指,“你走的路愈多,你就看得愈多。对我来说,摄影是个旅程,你随时带着相机,用相机代替你的眼睛,不停的纪录东西。”

“摄影对我来说,就是陪着我一路,半个世纪走过来的一个很好的帮手。帮我看世界、了解很多事情、沟通一些感情,纪录了对很多事情的感动。”张照堂说,“我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拍照。照相机是一个很直接可以掌握,用起来比较顺手的(工具),摄影就变成我的左右手一样,随时可以代替我的眼睛,看很多东西。”

观看张照堂作品图辑【岁月.图辑】摄影是旅行 台湾摄影家张照堂的影像之旅

新竹,五峰乡,1986。©张照堂

张照堂眼中的岁月 好的照片让人遨游

张照堂近年摄影书作、展览、作品,多以“岁月”为题,例如“岁月风景”、“岁月印象”、“岁月照堂”、“岁月苍白”、“岁月遥望”等。提到这个字眼,张老师浅浅一笑,解释:“因为‘岁月’这两个字,用繁体写起来很好看,念起来好听。然后,两个字有温度,对我来说好像一个很亲切的朋友的名字。”

已过这么多的岁月,张照堂对何谓一张好的摄影作品,定义一直没变,“除了基本技术条件要好以外,就是你抓得到光影、抓得到构图、抓得到整个调性之外,最重要是你的照片要说话。说甚么话呢?第一,照片要有一种感情,有一种情绪,有一个境界,有一个意象(image)。”

他续说:“相片不是直接就要告诉你甚么,它有个意象,让你看了之后,你会有想像力。你会看到一张照片,想到很多东西,不是只有一个东西。照片除了表达一张风景,或一个人物里面的故事,它还有很多很多的想像力,可以让你去遨游。”

走遍台湾的地方

这次展出的作品,大部分是在台湾拍摄,他说:“毕竟在你自己成长的地方,你比较熟悉,你比较有机会感觉到人跟人之间、跟风景之间的情感。拍起来会比较直接,亦比较有感情。”随着张照堂的照片,观众可以看到从前基隆、苗栗、新竹、嘉义、屏东等地的社会风景,亦反映到张照堂的人文关怀与内心风景。

照片有阿里山观赏日出的人群,火车车厢内的妇女与小孩,基隆鼻头角夕阳睡觉的孩子等。大部分也是在城市以外的地方拍摄,张照堂笑称,“要拍一张自己认为比较好的东西,对我来说,好像非要离开城市不可。”

他说,自己比较喜欢安静、富有人情味的乡村生活。虽然无可奈何要在城市生活,他亦会如常拍摄。但他直言,城市太乱、太杂、有太多事物,“因为城市会把你整个包住,你就没办法自己独立地主动地去看东西。”

嘉义,阿里山,1990。©张照堂

左眼患黄斑病变 依靠右眼创作

数年前,张照堂有一只眼睛不能聚焦,他浅浅一笑,然后说:“左边的眼睛是黄斑病变, 黄斑病变就是它看到东西但没有对焦, 所以我就靠著右边的眼睛在创作。 ”

他说,自己因为长时间用电脑修照片,以及看网络影片令到眼睛受伤,他苦笑说:“但是现在做东西你不能不靠电脑,所以是很糟糕的东西。你不靠它来修相片、阅读、传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持续创作,熟练地在网络上发表作品。

现在的张照堂,最常用小型的数码相机或者手机拍摄。器材是否会影响作品?他指:“当然会影响,以前觉得用传统相机,好像在比较专心、慎重地在创作。”张指,因为现在的手机和数码相机拍摄太方便,太易于操作,“比较偏向在纪录东西,不是在创作。”

张照堂说,使用数码相机,许多时候都会纪录了一堆相片,再从中整理出主题,不像传统相机那样,“(照片较容易)成为一张独立的、单独的所谓作品。对我来说,现在用数位相机,比较不容易。”他又称,“用数位相机做的东西,感觉上出来的东西容易,但是它的深度,或者说那一个境界,很难像以前那样达成。这是我自己的感觉,不一定是对的。”

屏东海滨,1979。©张照堂

多媒体创作:所有艺术是互通的

摄影以外,张照堂的动态影像作品的成就斐然耀眼。拍摄过《新闻集锦》、《芬芳宝岛》、《六十分钟》等电视节目,与作家黄春明合作《大甲妈祖回娘家》。他获得香港导演唐书璇欣赏,为电影《再见中国》掌镜,其后曾参与其他电影及短片摄影工作。1980年,他以《古厝》和《王船祭典》两部纪录片,分别赢得金马奖最佳摄影,以及金钟奖最佳摄影与剪接奖。

张照堂认为,“很多创作或者艺术,应该是相通的。不管你是写作、绘画、摄影,或者音乐。”他说,从大学时代,开始接触文学、绘画、音乐等艺术,“这些东西的营养,会让你的吸收得更加完整。很多东西,就反映在摄影上面。”

事实上,虽然在大学时代,张照堂念的是土木工程系,但他肆意地吸收现代文学、存在主义哲学和现实主义艺术的养分。在22岁的时候,张照堂与摄影老师郑桑溪共同举办“现代摄影双人展”,在当时主流的沙龙摄影迥然不同,被视为台湾最早期的现代摄影作品。

不止是艺术和媒介,他也觉得,“你的人生经验,你到过的地方,你的朋友,你看到的人之间的互动关系,这都会影响你。”要不断吸收,不断拍摄,“(当)你有一个比较好的基础,对很多事情有比较深入的看法。沉淀之后,你可能慢慢就会有自己的东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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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摄影集,像剪接电影

近60年来,张照堂参与过超过30多次个人展览、联展和策展,他获得了“国家文艺奖美术类”及“行政院文化奖”,是台湾唯一获得两项殊荣的艺术家。个人创作以外,亦为众多台湾摄影师策划、撰写、编辑专书和摄影集,对推动台湾摄影不遗余力。(“01影像”曾报道过沈昭良《Stage》及杭大鹏、田裕华、张良一《阿兵哥3x1》摄影集,皆为张照堂所编。)

张照堂想了想,指有些朋友或单位来找他,如果觉得他们的作品不错,就会把工作接下来。他认为,编辑是另一种创作,虽然不是直接在拍照,张笑说:“编辑书籍,虽然是蛮难的,但是蛮有趣的一件事情。”

“我过去拍摄电视、纪录片和电影,这些都是影像连续的东西,都是一堆影像集中在一起的东西。其实这与编辑(书本)的概念是一样的 ,当你在编辑照片的时候, 其实很像在剪接一部纪录片, 或者说剪接一部电影。”

他又指:“如果看到很多有意思的照片, 你有能力把他们整个编出来的话,你会觉得,也是替他们完成了一件事情, 你觉得蛮好的。”

展览、摄影集、网络看照片

在网络年代,今天年青人观看照片的途径,大多在互联网上。张照堂称,每个媒介都有它的好和坏,“你去看展览,像是直接听一场音乐会。你在现场,你感受那种直接的氛围;看一本摄影集,有点像买一张CD回来听, 你是copy的; 你看电脑上、网络上的影像,像在看复制过的东西, 又隔了一层。”

虽然他也认同,网络照片更加方便,但他说,“你去看一个展览,不见得能够看到摄影集里所有的照片,因为可能只展出其中一部分。 摄影集比较完整, 能呈现整个系列的东西;你在展览里看到照片洗放出来的样子,看到照片里面的质感,会更加明白摄影的魅力在哪里。”

走过半世纪的影像创作生涯,张照堂说自己目前没有甚么具体计划,他说自己都是“顺时而为”,“有机会就去拍”,他这样说:“我的目标就是很大一个,就是拍照。甚么东西你都可以拍,但是你要不断的吸收,然后不断的继续拍, 大概就这样子。”

对于新一代摄影师,张照堂说,“各个地方,不管是年青人或是年长的,他们只要能够继续创作也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只是你做的东西,能不能逐渐成为一个比较成熟的,已经有重量的作品系列,那还得靠每个摄影家的努力,还有他自己对所拍摄的东西的了解。”

最后,他笑言,“摄影总是这样嘛,靠自己各自努力。”看来一个摄影家的成功,没有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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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之旅”张照堂摄影展
日期:10月11日至10月31日
时间:周一至五 10am 至 6pm,周六 10am 至 8pm
地点:光华新闻文化中心展演厅
地址:香港湾仔港湾道18号中环广场49楼4907室

“岁月之旅/谈摄影与文化”讲座
日期:10月12日 7:30pm 至 9:30pm
讲者:摄影家张照堂,M+水墨策展人马唯中

艺术家导览
日期:10月13日 11am 至11:30am
摄影家张照堂,策展人沈昭良

(光华新闻文化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