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疫情环绕 尼泊尔从无幸免之机?|地理看世界
在印度疫情还在上涨之际,邻国尼泊尔似乎亦将步上印度后尘,成为另一个疫情重灾区。回顾三月底,尼泊尔的每日确诊人数尚在100人上下,至今转眼升至8,000人以上,其检测确诊率也由当时的3%左右,升至今天的超过30%,以曲线图观之,其疫情汹涌之势也如印度一般的直线上升。这,其实是尼泊尔几乎无可避免的“地理宿命”。
尼泊尔北临中国,其东西南三方被印度横抱。这个国家以高山著名,除了全球最高的珠穆朗玛峰(尼泊尔语称“萨加玛塔峰”,Sagarmāthā)之外,全球10大高峰就有8座在尼泊尔境内,形成了其与中国的天然壁垒。因此,虽然尼泊尔历史上与西藏及中原王朝偶有战事交锋,但其国家命途长久以来也与印度次大陆环环紧扣。这次疫情也毫不例外。
北有高山 难离三面横抱的印度
谈尼泊尔地理,通常会为成三个地理环境。一是喜马拉雅山的南端山脉,称为“Himal”。二是高度再低一点、在Hamal以南的山区 ,称为“Pahad”,此处海拔从800米到4,000米不等,从亚热带气候到高山气候都有,通常不会长年积雪——这里也是首都加德满都(Kathmandu)之所在。
三是再往南一些的“特莱平原”(Terai),占尼泊尔国土大概四分之一,属草原、疏林草原、森林和沼泽地,经适当开垦,适合耕作。特莱平原属于横越印度北部、巴基斯坦人口稠密区与孟加拉大部分国境的印度河-恒河平原(Indo-Gangetic Plain)北端,使被高山所定义的尼泊尔成为了这片广大农耕地带的一员,也使得这个国家在与印度的边境无险可守。
此等地理形势就使到尼泊尔从古到今基本上都脱离不了印度历史。事实上,虽然尼泊尔本土人口早在公元前4000年左右从西藏或缅甸来到此地,但其进入信史时代的最早记载,却是来自印度古梵文的吠陀典籍。
“尼泊尔”(Napel)一词本单指加德满都峡谷一地,该地原住者称为“内瓦尔人”(Newar),有一说就指“内瓦尔”本来就是梵文中“尼泊尔”的俗化音转。由此可见,尼泊尔从上古时期就深受从自印度的雅利安人影响,导致今天的尼泊尔语,即使深受藏缅语系影响,也被归类为印欧语系中的印度雅利安语系。
而即使是我们如今多习惯归于印度的佛教源流,其实也是起于尼泊尔南沿。释迦牟尼成道前也就是当中王国的王子。
尼泊尔印度教比印度更纯?
尼泊尔与印度的紧密关系,使得前者在文化上往往逃不开后者的影响。11世纪,有可能源自克什米尔(Khashmir)的卡斯人(Khas)在尼泊尔西部崛起,短时间内在今天尼泊尔一带建立起“二二诸国”(Baise Rajya,原意也是22个国家),将其印度教文化和语言传遍尼泊尔全境。(今天尼泊尔最大的两个民族亦自称是卡斯人。)
而13世纪从加德满都峡谷兴起、统治至18世纪末、象征尼泊尔文化繁盛时代的马拉王朝(Malla Dynasty),其历代君王也多以印度教众生保护之神毗湿奴(Vishnu)转世为其统治根据。同时,由於穆斯林自11世纪开始侵入印度,以至于后来统治印度大部份土地直至19世纪的蒙兀儿帝国也奉伊斯兰教为信仰,相对罕有受穆斯林影响的尼泊尔就迎来了愈来愈多逃到山上的印度教众。
在马拉王朝治下,统治者也推行了类似印度的种姓制度,实施到本土非雅利安族的佛教民众之中,加速了尼泊尔的印度教化。其文化建设——以今天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加德满都王宫、帕坦王宫(Patan Durbar)、巴克塔普尔王宫(Bhaktapur Durbar)三大加德满都谷地王官广场为代表——也奠定了印度教的地位。有一说更认为没有经过穆斯林和英国统治的尼泊尔印度教,比印度的印度教更为纯粹。
尼国“抗疫”与印度极其相似
也许是这样的文化影响,使得今天的尼泊尔在抗疫路上,有着与印度极其相似的表现。正如印度卫生部长瓦尔丹(Harsh Vardhan)早前曾同台助销声称能治疗新冠肺炎的混合传统草药Coronil一般,尼泊尔总理奥利(K.P. Sharma Oli)4月初也曾宣称番石榴叶能够治愈新冠。
正如印度上月因大壶节百万群众聚集圣城、人山人海入恒河浸水导致群聚感染,再由返乡信众流传各地一般,不少尼泊尔人也越境庆祝大壶节,再返国传播病毒。当中,2008年下台的尼泊尔末代国王贾南德拉(Gyanendra)及其王后也在返国后“中招”入院。
也正如印度总理莫迪(Narendra Modi),及其印度人民党(BJP)要员大搞民众政治集会,尼泊尔人除了以“我们的节日比我们的生命更宝贵”为旗帜去群聚庆祝当地节日之余,总理奥利最近也不顾疫情上升之势聚众为加德满都新建成的达拉哈拉塔(Dharahara)剪彩。
分享着百千年计的相似文化、习俗与宗教,印度和尼泊尔最后都以同样的方式轻忽了疫情。
两国边境的跨国社群
另一方面,尼泊尔南沿特莱平原上的马德西人(Madheshi),也使得原本已经无险可守的尼印边境,更加漏洞处处。
虽然尼泊尔深受印度文化影响,其八成人口也信奉印度教,可是尼泊尔的上层社会却依然是以Pahad山地的帕哈尼人(Pahari)为主导,如今占总人口大概三分之一。18世纪首次将尼泊尔全境收归一个国家政府管辖的廓尔喀王国(Gorkha Kingdom)也就是出于此等山地——这也是尼泊尔裔英军“啹喀兵”(Gurkhas)的出处;在英属印度年代,尼泊尔政府与英国殖民政府关系友好,其兵员亦曾帮助镇压印度叛乱。
自尼泊尔统一之后,政府着意发展农业,增加土地收入,于是有意在特莱平原上面加大开垦。然而,特莱平原却以疟疾横行著称,惯居山地的帕哈尼人难以长居该地,于是政府开始鼓励印度的比哈尔邦(Bihar)和孟加拉农民入境开垦,加上1769至1770年两地发生饥荒,就使大量外来农民移入该地。
这一群人来源复杂,有少数的穆斯林,也有说着不同语言的印度各族民众。经过近两百年的不断迁入之后,尼泊尔政府在上世纪60年代才开始有意收紧移民。也就是到了20世纪中叶“马德西”一词才被处于上流社会的帕哈尼人用以统称这些平地人。
在作为印度河-恒河平原一部分的特莱平原之上,马德西人保留了其与印度家乡的文化、教育和家族关系,与今天印度的比哈尔邦、西孟加拉邦(West Bengal)、北方邦(Uttar Pradesh)形成了一个跨境关系网。在1950年尼印两国签署的友好条约,就保障了两国人民在对方土地之上享有同等居住权、财产拥有权、经商权、移动权等待遇,而尼印边境也长期处于开放状态(反而在1958年以前,马德西人与印度人要进入加德满都却需要有护照)。
同时,马德西人在政治权益上也一直得到印度政府支持,使得他们与祖国关系连年不减。例如在2015年,尼泊尔另立新宪,并没有满足到马德西人在特莱平原自成一省的意愿,就引起了印度的封锁禁运(印度对此未有承认责任),使北临高山、南靠印度进口生活必需品的尼泊尔,马上进入燃料。药物等供应皆严重短缺的人道危机。(最后双方各方一步了事。)
此等“有边境如无边境”的状况,也就使到尼泊尔难以透过封关等措施去阻止印度的疫情传入。虽然目前尼泊尔当局已开始了边境管制、落实封锁政策、扩大边境地区医疗能力等等,不过眼看今天尼国疫情大涨的数字,这些举动似乎已是为时已晚。
千百年来的文化习性,使得尼泊尔与印度政客和人民都倾向于追随传统习俗,忽略了现代医学对疫情威胁的警告;而几百年来两地人民又在无拘无束的平原之上构成了一个难分难解的跨国社群。这些从根本上都由尼泊尔的地理位置与环境所决定,其千百年无改的结果就是尼泊尔与印度命运密不可分的格局。新冠疫情,在此,也很难会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