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控发展核武:阿联酋要做第二个伊朗吗?
7月14日,阿联酋核能公司(ENEC)宣布完成巴拉卡核电站(Barakah nuclear power plant)的2号机组建设工程。该站于2009年接受投标,并于2018年完成1号机组反应堆的建设,如今2号已竣工,3、4号机组也已分别完成92%、85%的施工进度,核电站整体建设已完成94%,预计可在2021年投入供电。
这不仅是阿联酋的第一座核电站,也是阿拉伯半岛第一座,更是阿拉伯世界第一个商用核设施。未来若四个反应堆同时上线运作,将可提供阿联酋约25%的电力,减少高达2,100万吨的碳排放量。然而阿联酋的核设施虽是民生发电用,却仍引起了卡塔尔的紧张,并让工程整体染上核武威胁的色彩。
半岛的能源转型梦
在全球暖化的背景下,核能作为替代选项之一,满足了半岛阿拉伯国家的能源转型需求。
以石油储量最大的沙特为例,其于1990年起急速推进基础建设与城市化进程,虽说大幅改善民生,却也让电力消耗据增,自1990年以来成长了384%,如今已是世界排名第11的电力消耗国。而在沙特的供电版图中,绝大部分是仰仗石油与天然气等石化资源,故其碳排放量也不遑多让,自1990年起便一路飙升了252%。
有鉴于石化能源的高污染性,以及推动产业转型的需求,沙特近年着手培植太阳能、核电等新能源,例如在“2030愿景”(Saudi Vision 2030)计划中,加入沙特国家原子能项目(SNEAP)计划,预计在2030年时建成16座核电站。
阿联酋的耗电量虽不如沙特,但在建立核能供电系统上更为积极。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管理局(EIA)统计,阿联酋的耗电量排名世界第23,年碳排放总量虽未名列前茅,人均碳排放量却高于美中等大国,原因在于天然气的发电量占了整体的98%。故在2017年,阿联酋发布了《2050年能源战略》(Energy Strategy 2050),表示将在未来力促国家能源结构多样化,盼能达到12%清洁煤、28%天然气、6%核能、44%清洁能源(太阳能、风能、生质能)的理想比例。
而在上述规画中,核能扮演了承先启后的角色。其虽占比最少,却是能源转型过渡期的重要支柱,阿联酋意在以核能暂补石化资源淡出后的真空,待至清洁能源发展成熟后,再逐步换轨,理念近似台湾社会近年的“以核养绿”提倡,故早在发布《2050年能源战略》前,政府便已着手进行巴拉卡核电站的建设工程。
2009年12月,由韩国电力公司(KEPCO)领导的联盟,以200亿美元标得巴拉卡核电站工程,成为阿联酋核能公司的协力伙伴,并能从日后的运营、维护和燃料供应合同中再获利250亿美元以上。建设期间虽几经延宕波折,但第一座核反应堆终在2018年宣布竣工,并在2020年3月完成燃料组件装载,如今第二座反应堆也已完工,预计2021年即可投产。
然而面对阿拉伯世界第一座核电站的诞生,各界回应并非全是祝福与期许,同为海湾国家的卡塔尔便尤其焦虑。而潜藏在其质疑深处的,既有对核能安全的顾虑,也有对战略不安的恐惧。
卡塔尔的烦恼
早在2019年,卡塔尔便要求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介入阿联酋的核电工程,但未获正面响应;自今年1月起,由卡塔尔皇室出资营运的《半岛电视台》(Al Jazeera)便开始了对巴拉卡核电站的三大叩问。
首先,《半岛》质疑核电站工程整体,指出韩国电力公司以不合常理的低价得标,届时势必割舍安全结构成本,证据便是该站缺乏所谓“第三代+纵深防御”(Generation III+ Defense-in-Depth)与“堆芯捕集器”(Core Catcher),前者能在飞机坠毁或导弹袭击核设施时,提供附加保护;后者则能在反应堆堆芯发生融毁(Meltdown)时,将熔融物聚拢在一定空间内,避免厂房结构大规模损毁。《半岛》表示,在欧洲任何新式核反应堆工程中,都会要求上述两项工程组。
此外,有鉴于中东地区的长年驳火,即便巴拉卡核电站并无安全隐忧,《半岛》仍忧心其会成为各方势力打击对象,届时不仅将导致波斯湾的生态浩劫,更会波及卡塔尔在内的邻近国家。《半岛》以2019年9月沙特遭无人机空袭油田,导致产油量瞬间减半的惨剧为例,指出巴拉卡核电站本质为:“一座错误的反应堆,建在了错误的时间与错误的地点”,并预言阿联酋恐成下一个切尔诺贝利与福岛。
上述控诉皆有机率的成份在其中,但《半岛》的最后一大忧虑,便可谓暴露了卡塔尔最大的战略不安全感,即沙特与阿联酋即将发展核武。《半岛》首先在一系列文章中提及,所有新式反应堆都具备发展与制造核武的能力,即便阿联酋签署了《核不扩散条约》(NPT),又与美国单独订定123节核和平合作协议(Section 123 Agreement),卡塔尔仍认为其居心叵测,并在7月21日的最新报道中,直指阿联酋不过是引子,实是沙特欲发展核武,让其与伊朗的冷战幽灵升级为核军备竞赛。
卡塔尔之所以做此反应,原因一来是其一贯主张“海湾地区阳光充足,太阳能将是发展成本最低的清洁能源”,故眼下并无发展核能的相关计划,而是集中火力培育太阳能产业,望能逐步取代原先倚重的天然气;二来其于2017年与沙特为首的海湾国家发生断交危机后,至今仍身处被经济封锁的恐惧中,虽说科威特、阿曼仍与其维持低调而友善的往来,但沙特、巴林、阿联酋尚不肯恢复对卡塔尔的外交关系。
在此脉络下,沙特与阿联酋的核能政策,不论是否舍近求远、是否以能远转型之名裹藏核武野心,在卡塔尔眼中,皆极易直接与后者划上等号。核能本就是相对高争议的能源产业,海湾则是高度缺乏政治互信的场域,如今两相加成,自易使其成为舆论宣传战的新要角,并让半岛的能源转型梦蒙上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