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一个发明了返工?  政府设“基本收入”再掀讨论

撰文: 陈奕谦 甄梓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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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rk-life balance,不少人念兹在兹,但现实总是残酷。每天都没了没完,那份疲倦,由心底发出。问世间,工作为何物,直教人没了生活。
如果,政府每个月都给我们派钱,又会如何?到时候,我们不用再为口奔驰,可以做想做的事。这个看似异想天开的做法,通常称之为“基本收入”。在世界各地,愈来愈多人探讨是否可行。就在上个月,瑞士人为此发起了一场全民公投;加拿大安大略省也为派钱留预算,荷兰更有城市将会在半年后就试行。
不论是基本收入,还是最低工资或标准工时,现代人愿望其实都很基本:生活,而非只是生存。

瑞士公投前,有民众在日内瓦放置大型海报,鼓励民众思考获得基本收入之后,会如何生活。(路透社)

在欧洲一处岸边,一男子走在路上,衣冠楚楚。他旅行途经此处。向海边一望,看见一名渔夫在船上打瞌睡。这游人上前问他:“你为什么不干活呢?”渔夫答:“我早上已经打到鱼,足够了。”

游人滔滔地说,多了的鱼可以拿去市场卖,然后多买艘船,做一门大生意,赚更多的钱。渔夫问:“然后呢?”游人答:“然后你就可以优哉游哉,坐在岸边享受日落,品味人生。”渔夫说:“我现在正是这样。”游人顿时语塞,默然离去,心里思忖着刚才的对话。

工作为了生活,还是工作就是生活?

不愧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德国作家伯尔(Heinrich Böll)在1963年写的这个故事,内容虽短,但智慧可大。多年以来,不少人借其神髓一再改编,转载又转载。有时是银行家遇上渔夫,又或是美国商人与墨西哥渔夫,但万变不离其宗。

伯尔的故事令人重新思考,问题不只是工作多或生活少,而是工作与生活应该是什么关系。

工作对大部分人来说,就是为了满足生活所需,正如《圣经》中的亚当要“汗流满面才得糊口”。这相信是人类社会一直以来的常态。从澳大利亚北部的土著Yir Yoront身上,也可略窥一二。在1903年与欧洲传教士接触以前,他们仍停留在石斧层次,保留了原始生活。这族人一星期有两至三天都会用来打猎,维持生活所需,其余时间则用来互相认识,跳舞为乐。

虽然在外人眼中,打猎就是他们的工作;但对土著来说,打猎却是生活的一部分,甚至连工作与生活二分的概念也没有。

正如伯尔笔下的渔夫,打鱼就是他的生活。但若果他听从了游人的建议,卖鱼、置船、做生意,打鱼或许就成为了他的工作,要为钱奔驰。

工作性质的演变,在历史上一个明显的例子,要数英格兰在18世纪的圈地运动。当时海上航道开通,加上发现美洲大陆,英格兰人发现将羊毛卖到海外,有利可图。

于是不少富农大规模圈地为己有,以商业运作模式雇用农民,另有不少人被迫离开土地,进入城市成为工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耕作原本就是生活,中外皆是。但历史发展下来,商业逻辑成为主宰之后,工作就不再是生活一部分。

当金钱不是花在人的生活上,而是用来赚取更多金钱的时候,这称之为“资本”。
《资本论》作者
马克思
未来的人不用再花长时间工作。相信在1930年代的一世纪之后,亦即是2030年,我们都能够活得休闲,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经济学家凯恩斯

知足常乐还是工作才能快乐?

要抗衡资本,不少人都会说关键在于知足,包括英国的史纪德斯基父子(Skidelskys)。一个经济学家、一个专研哲学,他们在2012年合著《多少才满足》,主张人生不能无止境地工作,无穷尽地赚钱。两父子提出健康、友谊、尊重、闲暇等七件事,才应是人生值得追求的目的。

听来很理想,却是知易行难。对于很多人而言,衣、食、住、行样样要钱,无汗出又如何有粮出?亚里士多德说:“忙碌为了休闲,休闲带来幸福”;广东人说:“辛苦得来自在食”;对于不少打工仔而言,辛劳工作只为飞──到外地旅行。但十天八日后,我们还是要重回现实。对他们来说,工作本身不具意义,只是为了别的原因。哲学家称这为工具价值,与自身价值相对。

但问题是原本只是工具的金钱,往往却成为了不少人的目的本身,工作原本为了生活,现在生活却只为了工作。这种现象,马克思以“异化”二字来形容,浅白来说就是本末倒置。所谓异化的生活经验,香港人绝不陌生。“有返工,无放工”,时间都花在公司,下班后多睡数小时,又是时候上班。在瑞士银行去年调查中,香港以每周平均工作50小时多,冠绝全球71个城市,比平均数36小时更是多出一大截。当工作支配人生,人就如同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将巨石推上山顶后,滚下来,再推上去,永无止境。

以重重复复的动作延续生命,只能算是劳动。以前工匠所作的,有始、有终、有一件成品,那才是工作。
哲学家阿伦特

政府保证基本收入 解开工作枷锁

要解脱,只在心态上知足未必管用,有人认为可以从根本入手,尝试将巨石挪开。但若不工作,人又如何去旅行,怎可吃得好?“基本收入”或许帮得上忙。这理念的变奏有不少,但主调都是由政府直接派钱。可以是一笔过派钱以后,政府便不再提供教育、医疗等福利,全由民众用者自付;又有政府会设定入息界线,集中帮助穷人。有了这笔基本收入之后,民众便不用再“睇钱份上”营役,为了过活而做不喜欢的工作。相反他们有经济能力和更多时间来追求自己的兴趣,踢足球好,玩音乐好,从事艺术也好。

瑞士在上个月就此举行公投,虽然没有指明基本收入金额,但有人倡议每名公民每月可获发2,500瑞士法郎(约2万港元)。反对声音抨击这是“马克思主义美梦”,认为政府将会开支大增,而且不少懒人或会不再工作,只靠派钱过活。最后逾七成选民投下反对票,瑞士无缘成为第一个实行基本收入保障的国家。

香港人每星期平均工作50小时多,比起其他城市多出近15小时。(Getty Images)

的确有很多问题值得考虑,经济生产不多的时候,政府是否还能持续派钱也成疑。但问题其实未必在于可不可行,而是社会有没有给予机会一试。加拿大安大略省就决定不再纸上谈兵,在今年的财政预算率先宣布先导计划。具体做法虽未敲定,但政府可能会划定年薪底线,为低收入人士补贴差额。荷兰的乌德勒支更打算在明年一月一日推行基本收入方案,实验政策是否可行。

就算此路不通,要在异化的资本社会中寻回工作意义,当然还有方法,就是令工作不是手段而是目的,有其自身价值,推大石就不再是苦差事。不少人即使只得小本也爱创业,一展所长,所做的事就是所钟爱的事。换个角度看,就像昔日的农民自给自足,或是工匠制作生活家具,工作与人本有内在关系,从不脱离生活本身。

如果每天工作只是四小时,生活又会是怎么样?可以与朋友见面,跟家人共叙天伦,还有行街、看电影、学外语、买菜下厨。上世纪哲学家罗素(Bertrand Russell)在短文《闲散颂》中,认为八小时工作可减至四小时,既不会无聊,同时能留有时间生活。

如此的Work-life balance,相信对不少人都是梦寐以求,但也是遥不可及。要工作“恰如其分”,不“喧宾夺主”,或许还要从根本入手,重新思考工作的本质,甚至改变社会的运作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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