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背后】围墙、关卡、枪杆 被统治的巴勒斯坦人

撰文: 黄珮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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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的《贝尔福宣言》一百周年,再次反映以巴问题扰攘数十载未见曙光。但在新闻镜头以外,还有容易被人遗忘的景象:每一名巴勒斯坦人实实在在的生活。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于今年六月宣布,已开始在约旦河西岸建立犹太人殖民区,为25年来首次。(路透社)

试想像如果有恶霸想强拆你的家,侵占你的土地,还使用各种威吓手段,例如恐吓你的家人,限制你的出入自由,不让你工作赚钱,你会选择向恶势力低头,还是死守家园?当然,针没有刺到肉就不会知道痛,过着安稳日子的我们,或许理所当然地觉得即使拼了命也要守卫家园,不过若果我们亲身经历Omar Isar Hajajlah的处境,可能早已投降。

Omar的家位于巴勒斯坦伯利恒西北面一条名为Al Walaja的村落。它建在山丘上,以风景秀丽闻名,那里不但有美丽的梯田、世世代代村民种下的橄榄树,还可以远眺耶路撒冷的橄榄山,但正正因为水源充足和土地肥沃而被以色列盯上,村民被赶离家园,流离失所。

这一切要由2002年6月说起,那时以色列开始沿着1967年六日战争前的以巴分界线(即“绿线”),兴建八米高、由钢筋混凝土、铁丝网、高压电网、电子监控系统组成的隔离墙,将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地区与以色列彻底分割开。以色列称此举是为了防范巴勒斯坦策动自杀式炸弹袭击。惟真实的动机却是很明显的,因为大部分隔离墙已经超越绿线,深入巴勒斯坦,将别人的土地据为己有。数以万计巴人住在隔离墙和绿线之间的封闭区内,与原本的社区、学校和农地完全切断。而以色列争夺土地的其中一个重要战略,就是控握当地水源,只要令巴勒斯坦人没水可用,他们就自然要弃守土地,无奈撤出,以色列于是得以进一步扩建殖民区,而Al Walaja村这样的一个典型例子。

在西岸城市希伯伦,学童坐在墙上休息。他们能够有念书的机会,也因为外国资助当地建学校。(Getty Images)

钉子户无惧威迫利诱 坚决捍卫家园

2013年,以色列政府首先单方面将Al Walaja村的一带山丘和水源,列为以色列国家公园,然后兴建隔离墙,并将“版图”内的房屋拆掉,令2000多名村民无家可归,有的逃到约旦,有的逃到黎巴嫩,沦为难民。不过Omar一家却选择留守,成为犹太殖民区内的“钉子户”。为了赶走Omar,以色列当局给他4项选择:一、出售土地,价钱由Omar任定;二、以地换地方式补偿;三、与附近的殖民区合作发展酒店项目,并会获得四成利润;四、向以色列政府出租土地,租约为期99年。不过Omar的答案非常斩钉截铁:不。Omar说道:“对于巴勒斯坦人来说,家的意义非常不同。家就是一草一木、土地、人、祖先、历史和回忆。” 

Omar选择这条路一点也不易行,他称以色列当局除了吊销他的工作执照,不让他在以色列境内赚钱外,又派人恐吓其子女和妻子,更围绕他的家筑起四米高的隔离墙,令子女原本只需花3分钟步行到学校,结果要花上45分钟,绕路几公里。为了进一步隔离Omar一家,当局还限制访客不得在下午六时后前来探望。

虽然日子不易过,Omar及其家人却一直苦苦坚持,为的就是守护祖宗的土地。Omar说:“占领总有完结的一天,所有帝国都有崩解的一天,只有人会一直生存下去。”

Omar的故事只是冰山一角,根据联合国的数字,2016年是自2009年有纪录以来,最多巴勒斯坦房屋被以军拆毁的一年,导致过千人流离失所,上月一个19岁的青年抗议以色列当局强拆房屋时,被以色列国防军开枪击毙。

以色列在西岸不停扩建殖民区,侵占巴勒斯坦人的土地。(路透社)

关卡限制出入 巴人为生计日花数小时过境上班

另外,以色列又在西岸设置数百个关卡和路障,并派兵驻守。大批巴勒斯坦人摩肩接踵等候数小时检查,成为了常态,相反外国游客则可以畅通无阻地通关,前后不用数分钟。

49岁的巴人Talib Ahmed 30年来都是在以色列打工,每天凌晨不到三时便出现在伯利恒的关卡,与大批同乡一同静候过关。Talib拿着一杯阿拉伯咖啡暖身,说道:“我每天早上一时半起床,三时前便要到达关卡。起床时,天色还是很黑,天气很冷,全家人都在睡觉。”

Talib是一名建筑工人,经常要弯着腰砌砖块,导致背痛缠身,疲惫不堪,加上每天花上数小时过关,能够陪伴妻子和子女的时间实在不多。Talib说:“外出工作时,家人都在睡梦中。当我放工回家后,休息一小时便要去睡觉了,然后日子又再重复。不过我很庆幸能够在以色列找到工作,因为人工较高。我要养活8个孩子,虽然我们的生活算不上富足,但总算过得去。”

究竟以色列的工作待遇有何不同?2015年,西岸打工仔的平均日薪是25美元,即不足200港元,但如果在以色列打工就能赚到一倍以上人工,因此西岸逾三万名巴勒斯坦人,每天风雨不改,不惜花上数小时越境到以色列赚取生计。不过,这些巴勒斯坦打工仔要牺牲的不只是时间,更加需要冒险。

▲相中可见,后面红色屋顶就是以色列兴建的殖民区,环境不错。错在这是兴建在巴勒斯坦人的土地上,更甚的是,以色列更以安全为名,兴建隔离墙隔离巴勒斯坦人,令巴人尤如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露大监狱一样。

29岁的木匠Allaa Atwan说,随着以巴关系不断恶化,在以色列工作变得不安全。“情况跟以往不同了,如今在以色列街上走路也觉得危险,一旦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空间便会遭递捕或受伤,这令我担惊受怕。加上我是家中唯一经济支柱,万一我出了事,家人怎么办?我不断问自己,为了赚更多钱而去冒险是否值得?”

Allaa忆述上月某一天,西岸的关卡迫满了等候进入以色列的巴勒斯坦人,挤得水泄不通。以色列士兵都严阵以待,紧握枪械戒备,气氛异常紧张。Allaa 说:“如果其中一个巴勒斯坦人因为受惊而逃跑,情况将会不堪设想。”

Allaa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因为在耶路撒冷旧城区的街头,不难见到有巴勒斯坦青年被以色列士兵截查,双手举高,面向墙,双腿分开。以色列政府去年二月通过拦截搜身法后(stop-and-frisk law),授权军人随时截停可疑人士并进行搜身,而毋须给予任何理由。

在巴勒斯坦,有石墙画上特朗普和内塔尼亚胡的涂鸦,讽刺二人同样右翼、对巴勒斯坦不友善的立场。(VCG)

以士兵搜身毋须合理怀疑 巴人忧成针对目标

新法例通过之前,士兵除非有充分理由怀疑某人可能发动袭击,否则没有权力将疑犯带返警署问话,更莫说在街上公然侮辱市民。以色列民权协会(Association for Civil Rights in Israel)的发言人Nisreen Allayan就批评新法例是对当地青年的集体惩罚:“任何一个路过的巴勒斯坦人都可能成为搜身的对象。以色列士兵截停他们15分钟,甚至一小时,不止进行搜身,其方式亦带有侮辱性……士兵经常命令巴勒斯坦人高举双臂,分开双腿,有时又要求他们在路中心解开裤钮,拉高上衣。即使已完成搜身,也要求他们站在一旁,不让他们马上离开。”

事实上,自从2015年10月,耶路撒冷旧城区大马士革门(Damascus Gate)发生针对以色列警察的袭击后,恐惧和焦虑一直笼罩整个耶路撒冷。在大马士革门外,长期有数十名全副武装的以色列士兵驻守。居住在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Jamil Freij表示,每一个角落都是以色列军人的身影,而且他们经常针对巴勒斯坦人,令他感到极度不安。Jamil说:“新法例是赤裸裸的种族主义,任何人只要貌似阿拉伯人,都会被带到一边问话。他们(以色列士兵)是疯的,他们可能会开枪射杀我。只要有一丝怀疑,他们便可以开枪杀人。”虽然Jamil口里说以色列士兵是疯的,现实却非常畏惧士兵:“巴勒斯坦男子在军人面前都变得很自觉。当我走在街上,我会叫自己避免在士兵面前作出任何突兀的举动,例如因为遗漏了东西而大叫出来。”

另一位居于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男子Majd Zughayar则表示,随着旧城区变得军事化,他已经不再前往该区。Majd说:“每一次我在士兵身旁走过,我就会下意识地张开双手,显示我没有手握任何武器或可疑物品。”

在以色列占领的约旦河西走廊一个殖民区内的一架老旧坦克。(路透社)

人权组织忧新法例变相鼓励士兵开枪

联合国去年一份报告批评以色列对怀疑施袭者,使用过度武力。例如去年三月,19岁的以色列士兵Elor Azaria处决了一名手无寸铁、受伤倒地的巴勒斯坦男子。虽然士兵声称死者当时密谋发动袭击,但死者被处决的一刻显然已毫无威胁性。涉事士兵被控误杀,数千名以色列人于特拉维夫举行集会声援他,还高呼“Elor Azaria是英雄”。

人权组织al-Maqdese for Society Development认为以色列的拦截搜身法,非常危险,其发言人指:“任何一个举动,只要发生在错误的地方,错误的时间都可能被错误解读,引致擦枪走火,尤其当国家也在鼓励。”该组织又认为以色列严密部署兵力,再加上实施拦截搜身法,目标是要向巴勒斯坦人传递一个讯息:“你们是阿拉伯人,你们都是疑犯。”

以色列与巴勒斯坦之间的恩怨情仇,纠缠了数十载仍未能化解。巴勒斯坦的武装组织哈马斯交出加沙的控制权,一方面结束了长达十年的加沙封锁,亦象征了巴勒斯坦内激进势力没落。但另一边厢,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未见任何立场软化,甚至一再扩张殖民区,只怕巴勒斯坦人在可见将来仍然惶惶不可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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