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特色的经济窘境
2020年,庚子年。120年前的上一个庚子年时,满清中国与各发达国家吵得不可开交,最终上演了悲壮的“庚子国难”。120年后的今天,又一场灾难上演,只不过这次承担该灾难的,不仅是中国,更是全世界。
前期,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主攻的是武汉、湖北,而后病毒迅速开辟其他战场,东亚的韩国、日本,中亚的伊朗,欧洲的意大利、西班牙、德国、法国,乃至如今的美国、加拿大、巴西、印度,没有任何国家能够幸免。
这场战争是全方位的,医生抗疫是战斗,物资供应是战斗,居家隔离是战斗,商铺停业也是战斗。这是一场医疗战,一场保障战,一场心理战,也是一场经济战。病毒带给人的健康威胁是最直观的,但待得人们从这种最直观的恐慌中冷静下来,便需要应对更为棘手的经济问题。
而在各国当中,美国的经济问题又尤为特殊,这不仅令美国面对巨大的复产复工压力,也令美国的疫情尤为令人担心。
美股幻象的本质
3月期间美国股市的动荡是罕见,甚至前所未见的。3月9日、12日、16日和18日的四次熔断,将特朗普(Donald Trump)上任以来的“股市战绩”全部抹平。美国投资大亨、89岁的股神巴菲特(Warren Buffett)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说“我活了89年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不过事实上,美国股市的下跌既在意料之外,又在预期之中。意料之外的自然是这场新冠疫情,且其烈度、规模,以及在各国尤其是在欧美发达国家所造成的伤亡及影响,远甚于各界的预估。预期之中的则是美股必然要遭遇崩盘,新冠肺炎疫情只是那点燃煤气的火苗。
过去一两年美股的繁荣,是货币“洪水”和华尔街的贪婪所堆砌出来的幻象,美国实体经济的基本盘根本不足以支撑高企的股指。事实上,疫情发生前,美国经济已处于下行周期中,许多先行经济指标都已亮起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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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08年到2018年,美国基础货币增加了6.2万亿美元,累计增幅为76%。可是同时间里,美国近十年来的通胀率皆控制在4%以内,大部分时间徘徊在2%左右。增发的钱都流到了哪里?答案是都流回了股市。
从2009年3月9日到2020年2月最高点,美国三大股指道琼斯工业指数、标准普尔500指数和纳斯达克指数分别上涨359.13%、408.93%和677.36%,道指最高已经接近30,000点,涨幅均远远高于同期货币增速,根本到了一个“高不可攀”的位置;同期国债规模从10万亿美元涨到24万亿美元,累计涨幅达119%,超过基础货币增速。
由此表明,增发的基础货币大量流向了股票和债券市场,导致这两个市场泡沫非常集中。当美国货币政策持续放水,企业便一再进行债务融资,发行债务工具回购股票,使得原本价值有限的企业经历严重的资产泡沫。仅以2019年来讲,美股整体上涨幅度达到30%左右,期间还伴随美联储降息与逆回购等扩大流动性的市场操作,资产泡沫的风险可想而知。
这才是美国股市幻象的实质。
为何这次危机迥异于往例
面对当下高度混乱的金融市场,美联储(Fed)紧急将联邦基金利率区间降到0至-0.25%,开启无限量的量化宽松(QE)大门,启动“商业票据融资机制”(CPFF),为企业提供“无抵押品”的短期流动性,与韩国、澳大利亚、巴西等9国签署货币互换协定,以“乡镇(Main Street)商业贷款项目”支撑中小型企业贷款,为确保市场运行和货币政策传导,不限量按需买入美债和MBS……
这些都是2008年金融危机时期曾使用的方法,甚至力度和决心都远甚于当年。可是,这或许解决不了今天的问题。
与以往传统金融危机不同的是,当前的市场波动的根源是病毒大流行,且危害程度百年不遇。疫情所造成的冲击主要是在需求侧。随着多国先后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愈来愈多的国家关闭边境或扩大入境限制,多国呼吁民众限制社交活动,餐厅、大量酒吧暂停营业,许多购物中心、城市街道空无一人,大型体育赛事宣布推迟举行……疫情导致人们的社交活动几乎停止。渐渐地,市场开始变得萧条,并不是因为没钱,而是因为找不到供货商、没有货物可卖。
当下,各国都在推行宽松的货币政策,这可以缓解经济压力,其目的是让人渡过难关,但对“抗疫”本身没有作用。只要疫情得不到控制,生产、消费活动不能正常进行,再多的货币刺激都无法改变这种情况;要想提振经济,就必须复工。特朗普之所以在3月底讲出“复活节就复工”这种话,也是因为这样。
但若顶着病毒复工,则将面临大规模传染,且新冠病毒重症率约为20%,死亡率约为3%,放任不管则将造成大量医疗挤兑和死亡。这是无法忽视的。
这也就是说,各国必须先打赢“抗疫之战”,再着手复产复工。各国也必须承受“抗疫之战”期间的经济代价。因此,这次经济危机与2008年乃至以往的经济危机是不同的,“救市”仅能暂时止痛,却无法解决危机。而在这场危机当中,美国所承受的代价也远大于其他主要国家。
美国所独有的问题
美国经济正常运转的必备因素是低失业率和劳动市场的高流动性,只有确保人们有持续不断的收入和开销,才可维持信贷体系的运转。长期以来,美国政府可以通过宽松的货币政策为企业注入资本,确保市场有持续不断的工作机会。
美国经济总量的80%都是服务业,且零售、餐饮、旅游等服务业员工多数以工时计薪。一旦遭遇当下这种大规模失业,未失业的人也需居家办公的情况,美国劳动市场的流动性就被冻结了。工薪阶层不再有工作收入,继而不再有开销,而那些有资产的人又大多将资产配置到金融资产,其中有一半是股票和基金,因此美股暴跌会造成居民财富大幅缩水,进而拖累消费和投资。
此时,美国又缺乏加拿大、英国、德国、法国、中国等国的公共社会保障机制,那么美国便步入了一个束手无措的地步,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3月30日,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网站刊登布朗大学教授Mark Blyth“美国经济在新冠病毒面前尤其脆弱”一文,表示美国经济的结构导致美国就是不能完全停工,否则便会对自己造成巨大伤害,相对于其他国家在疫情期间加大对公共社会保障机制的投入,美国模式被设计为通过薪资和就业来消化经济危机的冲击。所以,一旦政治领袖们意识到,从流行病学的角度考虑最正确的应对方式是将经济“冬眠数月”,美国领袖们就立刻开始寻找其他选项。
对此,特朗普讲出了“重启经济”的话,可是,当重启经济意味着大量人染病,大量人重症,大量人死亡,又如何重启?或许有个别政客重视经济多过人命,但人们也不傻。现在即使是最“佛系”的美国人,也已开始保命。
以近期生意大幅拓展的电商巨头亚马逊(Amazon)为例,截至3月6日,亚马逊在全美50多个仓库被爆出现新冠感染,位于纽约州Staten Island的仓库(超过5,000员工)自3月24日确诊首例病患后,现已确诊26人,却依旧未停业,从而引发两次抗议。抗议员工怒斥亚马逊,“这是沾满鲜血的钱(blood money), 我们不应该冒着感染新冠风险来工作”。
可是,对美国而言,除了尽快复工,又有甚么其他选项呢?因病毒而死,或是因经济崩溃而亡,这个各国都在面临的问题,在被摆到美国面前时,额外突兀,尤其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