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千鹤子受热捧:一个拒斥女性主义的社会同样对男性极不友善

撰文: 邓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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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下内地舆论场,来自日本的女性主义学者、东京大学教授上野千鹤子是一位颇受追捧的学者。这一方面反映了上野千鹤子的学术功力和思想魅力,另一方面则折射出内地社会日渐扩大的女性主义观念市场。这无疑是一件好事,说明被封建思想和父权文化束缚上千年的内地社会,已经在性别议题上出现大范围的觉醒。这样说绝不是忽略在中国近现代历史上出现的女性主义先驱们的杰出贡献,而是说在一个竞争的观念市场中,有那么多读者喜欢上野千鹤子,本身便说明时代的变化。

在上野千鹤子的中译本著作中,她与80后自由撰稿人铃木凉美合著的《始于极限:女性主义往复书简》是一本口碑不错的畅销书。该书以书信为形式,内容通俗易懂,大胆讨论内地社会许多人至今仍难以启齿的性、情色资本等话题,坦诚、勇敢、犀利、包容。上野千鹤子说,“性市场创建在经济资本压倒性的性别不对称之上”,“任何试图用金钱、权力或暴力摆布女人的男人,都是不折不扣的‘阴沟’”。

铃木凉美曾出于好奇、叛逆或自虐等因素,在性市场工作过,亲眼目睹一些男性群体最丑陋、最猥琐的一面。这样的经历让她“对男性的信任好似风中残烛,已然消失殆尽”。在现实生活中,有不少女性,虽未必有铃木凉美那样的经历,但同样对男性抱持不信任、反感的态度,甚至会说出“男人没救了”、“天下男人一般黑”这样充满情绪的话。应该正视的是,认为“男人没救了”、“天下男人一般黑”的女性,有很大可能在个人经历中遭到男性的伤害或目睹男性的丑陋、猥琐。她们的不满和厌恶情绪是可以理解的,理应得到抚慰,但现实中往往十分困难。当她们对于男性的不满和厌恶情绪和一些男性对于女性的负面情绪狭路相逢,再叠加无处不在的偏执和逻辑误区,便不可避免造成舆论场不必要的男女撕裂,进而激化矛盾,无助于解决问题,让真正的恶人或深层次问题趁着混乱逃之夭夭。

人是复杂多样的,人群尤其如此,任何简单否认男人或女人的看法都是以偏概全。上野千鹤子便写道:“说‘男人没救了’或‘女人没救了’和说‘人没救了’一样,都是一种亵渎。人有可能是卑鄙狡猾的,但也可以是卓越崇高的……我之所以相信别人,是因为遇到了让我觉得值得相信的人,与他们的关系带出了我最纯净美好的一面。人的好与坏取决于关系。恶意会牵出恶意,善意则会得到善意的回报。”

反性侵#MeToo运动,自2017年10月起通过社交传媒迅速发酵,由美国荷里活蔓延至全球各行各业。(Getty)

上野千鹤子和铃木凉美在谈论性暴力时说:“男人的问题难道不该由男人来解决吗?是色狼逼得女性不再信任男性,可广大男性为什么不将怒火对准色狼?为什么男性不主动发起打击色狼的运动,还把女性的指控看成诽谤,坚持主张‘色狼蒙冤’?最有资格对性骚扰者感到愤怒的就是不会性骚扰的男人,可他们为什么要反过来包庇败类,而不是痛骂?出入风俗店的男人为什么不引以为耻?”上野千鹤子还认为,如果男人具有同理心,那么应该发起与女性运动相匹敌的男性运动。

上野千鹤子的说法让人颇有共鸣。每个有同理心的男人,都应该是一位女性主义者。因为女性主义本质上寻求的是公平,是一种人人相互尊重、关爱、和谐相处的社会结构,反对的是不公、压迫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一个拒斥女性主义的社会,同样是对男性极不友善的社会,最终只会通往互相伤害、弱肉强食的悲剧宿命。

发起一场与女性运动相匹敌的男性运动,从直接目的来说,是为了清理害群之马和惩恶扬善,让藏在男人群体中的败类受到应有的惩罚。当然,这肯定离不开程序正义和法治。从深层考虑来看,是出于推己及人的人性和构建公平社会结构的理想。

当地时间2018年6月5日,曼哈顿,好莱坞性丑闻主角哈维·韦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抵达曼哈顿中心街100号刑事法庭出庭,他即将被逮捕。(VCG)

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多数女性在多数时候都处于从属地位,被父权制和男权制所深深束缚。上野千鹤子在《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中写道:“男人集团围绕社会性资源而展开霸权争斗,女人则是按男人集团中的序列分配给男人的财产和报酬。将男人社会的价值观内化为自己价值观的女人,会主动去适应男人的序列,期待通过男人得到财富的分配。”这是多么不合理的社会结构。

从最朴素的人性来看,一个男人的身边会有至亲的女性家人和朋友,比如妈妈、妻子、女儿、姐妹,当他在爱护至亲的女性家人和朋友时,不应忘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理。如果他的女性家人和朋友所生活的社会对女性不友善、不公平,那么,他的女性家人和朋友将难以幸福。所以说,本着推己及人的道理,哪怕为了至亲的女性家人和朋友着想,都应致力于构建友善、公平的社会结构。

一个社会有一半的人口是女性,当一个社会拒斥女性主义,便是拒斥社会稳定和良政善治的基石:公平。一个不公平、奉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的社会,会将多维度的人和人的之间的关系与人世间的温情异化为慕强逻辑,不仅多数女性都将处于从属地位,而且多数男性同样处于缺乏希望和保障的中下阶层,被上层和异化的性别关系、社会结构所伤害。少数看似居于上层的男性,固然能坐享各种好处,但因为社会结构的不公,注定难以长久可持续。人人都可能是弱者,强和弱的位置从来不是恒定的,当一个社会被慕强逻辑裹挟,势必容易陷入无休无止的争斗。

所以说,女性主义是与男人的根本利益是相通的,是与所有人所期望的公平、友善而非弱肉强食的社会理想相通的。在符合程序正义和法治的前提下,发起一场与女性运动相匹敌的男性运动,是为了激浊扬清,是为了保护男人们至亲的女性家人和朋友,是为了让男人和女人一起对抗慕强逻辑,冲破困扰世人已久的丛林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