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禁婚前性行为、侮辱总统  “最开放穆斯林国”的政治角力

撰文: 蔺思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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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国会于12月6日通过法案禁止婚外性行为,除本国国民外还对外国游客有效。长期被视为“最开放穆斯林国家”的印尼,此番新规除了引发人权团体和国际社会的广泛争议和批评外,外界亦忧心此举将威胁到这个世界第三大人口民主国家的人权、公民自由倒退。

日前新修订的法规在国会一致通过,将会在三年后生效。触犯婚前性行为罪的人士将面临最高一年监禁或1,000万印尼盾(约5,011港元)罚款;而同居罪则最高可获六个月监禁或1,000万印尼盾罚款。由于只有在当事人父母、配偶或子女等近亲报案时,警方才可进行逮捕,因此游客受检控的可能性很低。

不过,有议员表示若游客与印尼人发生自愿性行为,而相关人士的近亲向警方报案,游客仍可能被捕。

长期以来,印尼受到不少亚洲和西方游客的青睐,其中峇里岛每月更吸引着超过30万游客到访,近期该国政府更放宽签证政策、试图吸引数字移民到当地居住。禁令通过后,引起不少国家的热烈讨论以至批评。峇里岛旅游部为此急忙进一步安抚外国游客,最新消息指法例生效后当地酒店不会要求旅客提交结婚证明、接待旅客的方式维持不变。

2022年12月8日,在印尼峇里岛,游客在Batu Bolong的著名冲浪海滩上享受。(Getty Images)

新法还禁辱总统、禁止叛教

早于2019年,印尼议会亦曾计划通过新法规,但当中一些条款——禁止包括强奸受孕、紧急医疗情况在内的一切堕胎手术、禁止同性性行为等引发了自1998年前总统苏哈托(Suharto)倒台以来的最大规模抗议,至少有300人在示威中受伤。总统佐科维多多(Joko Widodo)敦促立法者推迟通过法案,将公众反馈纳入考量。

除同居和婚外性行为,日前的新法规还禁止宣传避孕、禁止国民脱离或劝说其他人脱离该国的六大宗教信仰(伊斯兰教、新教、天主教、印度教、佛教和儒教)、禁止侮辱现任总统或副总统、国家机构和国家意识形态等,其中侮辱总统罪最高可招致三年监禁。

不过,经国会的激烈讨论后,新法规最终没有接受伊斯兰团体倡议、将同性性行为刑事化,并对在强奸受孕、孕妇生命危急情形下、孕期不超过12周的堕胎行为,取消了最高4年监禁的刑罚,还对婚外性行为增加了只有近亲可报案的限制。

2022年12月6日,在印尼雅加达的国会大楼外,有人抗议国会通过的新刑法法规。(REUTERS)

面对人权团体和国际社会的批评,印尼政府指在通过新法规前已经将多方观点纳入考量。然而,2019年示威者反对的条款大多仍被保留下来,且法规还是在所有政党的一致支持下通过,其中的妥协显得“不痛不痒”。

印尼法律和人权部长亚索纳(Yasonna Laoly)日前在国会就通过的法规提出辩护:“对于一个多文化和多民族的国家来说,制定一部能够包容所有利益的刑法规是不容易的”。然而,此番言论更加显示出印尼伊斯兰保守日趋强大的势头。

总统面临伊斯兰保守派挑战

在这个人口超过2.7亿国家,虽有87%的民众为伊斯兰教信徒, 但该国以宗教自由和多元主义为立国原则,伊斯兰教徒中亦以温和派为主流,自1998年实现民主转型以后引来国际赞誉,被视为穆斯林人口占多数的国家的民主典范。

图为2022年5月2日,印尼穆斯林在提班清真寺庆祝开斋节。(Getty Images)

然而,近年来伊斯兰极端势力擡头,2016年的“反阿学示威”中,保守派更大显威力。当时,雅加达前市长、佐科维多多的政治盟友钟万学(Ahok,阿学)竞选活动中的一句演讲词,他批评那些援引《古兰经》经文来反对基督徒参选的穆斯林,但言论却被人编辑、歪曲并在网络传播,最终引起十万穆斯林在雅加达上街示威,钟万学也因亵渎宗教而遭判刑两年。

在这样的背景下,开明派的佐科维多多于2018年搭档伊斯兰教士阿明(Ma'ruf Amin)竞逐总统连任,在这位伊兰学者理事会(Indonesian Ulema Council,印尼最大伊斯兰组织)领袖的加持下,佐科维多多最终击败了有两个最大伊斯兰党支持的对手普拉博沃(Prabowo Subianto)。

新加坡智库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所(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研究员Norshahril Saat指出:“佐科维多多意识到,不管理保守的穆斯林情绪——像2016年反前雅加达省长钟万学的抗议活动中所见证的那样——将给他带来政治上的代价。”

图为2019年10月20日,总统佐科维多多在国会大楼举行的就职典礼上发表连任成功后的首次讲话。(Getty Images)

极端组织遭禁 分裂中的制衡?

佐科维多多拉拢伊斯兰保守派的努力在上任以后显得更加明显,不仅给了前政敌普拉博沃国防部部长一职,更在内阁中赋予伊兰学者理事会下属民族觉醒党(PKB)、大印尼运动党等多个职位,结果未能兑现他任用更多专业人士的承诺,引来不少批评。

这些举动可以说是在社会日趋保守之时的不得已之举,但也帮助遏制了印尼伊斯兰势力的进一步激进化。

图为2020年12月9日,在印尼中爪哇省梭罗市举行的地区选举中,一名男子在投票站投下选票。(Getty Images)

事实上,在2016年、2017年的高峰期过后,印尼的伊斯兰保守派未能延续当时的政治力量。有专家表示,在即将到来的2024年大选中,由于缺乏受欢迎的领导人来吸引选民,而许多新政党又充斥着日益拥挤的政治空间,印尼以伊斯兰教为基础的老牌政党可能面临严峻的挑战,以维持其立法地位。

由于政党参选的门槛相当高,保守派亟需能够统筹多个分裂的新旧伊斯兰政党的组织(包括目前已经在国会拥有一席之地的4个伊斯兰政党,以及2020年来由各个前领导人创建的新伊斯兰党派),但在过去几年中,种种尝试和机会都以失败告终。

2020年,一批保守派领导人宣布印尼历史上最成功的伊斯兰政党——穆斯林协商理事会政党(Masyumi)重生,试图在2024年印尼大选前恢复和统一保守派的政治力量,惟这一尝试于几个月前被大选委员会拦下,未能获得参选资格。

图为2019年6月27日印尼雅加达,总统候选人普拉博沃的支持者在高等法院附近进行抗议。印尼高等法院于5月否决了普拉博沃提出的推翻选举结果的诉讼。(Getty Images)

另一方面,激进宗教团体“捍卫伊斯兰阵线”领袖里齐克(Rizieq Shihab)于2020年11月10日结束长达三年的流亡生涯并回到雅加达,作为此前反阿学运动的主要领导人之一,他被视为保守派领导者的热门人选。同年12月,政府多个部门商议之下决定取缔该组织,原因是该组织的近30名领导人、成员因恐怖主义指控被定罪,组织的活动和立场亦与印尼的国家意识形态相冲突。

这些激进保守势力在尚未成势以前便被遏制,得益于佐科维多多拉拢多个伊斯兰教政党的努力,没有它们的支持,雅加达政府很难维持保守派选民的支持。

在日前的新法规在国会通过后,还需佐科维多多的签署,这或许有可能成为他任内留下的一份不光彩的政治遗产,却也是该国平衡与妥协之下的无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