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回潮】冷战结束30年后 左翼火苗在美国点燃
时间回到上月5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国情咨文》演讲中,针对正陷入政经危机的委内瑞拉借题发挥:“对在我国实行社会主义的新呼声感到震惊”,他特别重申:“美国将永远不会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众所周知,美国不但是典型的资本主义社会,更是资本主义阵营的龙头,一个世纪以来,“反共”一词在主流社会深入民间,在麦卡锡主义盛行的上世纪五十年代,人们更“闻共色变”,连当时作为荷里活演员、后来成为美国总统的列根及其第二任夫人南茜也差点被卷入其中,成为“荷里活黑名单”上一员。自此,美国社会视“社会主义”为洪水猛兽。(此为《美国社会主义》专题系列之一)
何以特朗普又在《国情咨文》中此地无银地提到“社会主义国家”?不仅于此,他在近期的多次公开讲话中也特别提醒“社会主义兴起”,这除了他的政治考量外,其实,观察美国近年政坛选举,尤其是去年的中期选举,多位政纲含社会主义色彩的政坛新丁击败经验丰富的政坛老将,反映出特朗普的忧虑并非“空穴来风”。
在象征分隔崇尚自由的资本主义和追求平等的社会主义的柏林围墙被推倒近三十年的今日,在历史的钟摆下,一股主张平等公正、重视社会福利的社会主义火苗开始冒出。
去年11月举行的中期选举期间,出现了不少打着鲜明左翼旗帜的政治人物,譬如新科纽约州联邦众议员奥卡西奥-科尔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美国媒体简称为AOC或中文简称奥卡西奥)和民主党左翼明星、得州前众议员欧洛克(Beto O’Rourke),二人皆抱持激进左翼的政治立场,受到广大民众欢迎,成为政坛上炙手可热的新星,让美国政局引起一阵“左倾”争论。
再是已然渐渐开始的2020年总统大选初选,多位先后宣布竞逐的民主党人,提出的政纲皆认同一些左翼理念,以应对现时部分民众的诉求:他们开始厌倦保守右翼信奉的市场自我调节机制,以及它所带来的贫富差距和经济不平等现象。譬如针对缠绕美国多年的医疗保险问题,特朗普政府及共和党保守派首先废除了前朝的“患者保护与平价医疗法案”(Patient Protection and Affordable Care Act,俗称“奥巴马医保”),再致力于阻挠民主党人提出的“全民医保方案”(Medicare for All)的落实,令中下阶层要重新背负沉重的医疗开支负担,生活更形捉襟见肘。
然而,民主党目前15名总统参选人之中,至少有10人某程度上赞成“全民医保方案”。左翼政治人物提倡的平等公义理念,自然不难得到中下阶层支持。
更重要的是,支持左翼理念的很多都是出生在冷战之后的年轻人。他们没有太多意识形态上的包袱,不论是“左”是“右”,他们追求的就是平等正义、稳定富足的社会。
无论是政治人物,或是普通民众,他们基于对这两年特朗普“极右”政策的反弹,会否同时反映着,左翼思潮正在乘虚回流?没经历过意识形态斗争的“后冷战青年”,是否成为这波左翼浪潮的忠实支持者,继而影响未来的美国政治格局?
历史的钟摆向左倾
早在上世纪,共产革命席卷全球之时,社会主义在美国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物。
欧美国家享受了一段长时期的工业革命成果,至上世纪二十年代末,一场*经济大萧条让北美及欧洲重新思考资本市场与劳工的定位。在经济上主张自由放任的古典自由主义(Classical liberalism)思潮影响下,无疑造成资本膨胀和增值,同时意味着社会出现财富垄断和劳动阶层受压迫的不公义现象。这场大萧条及其前后两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让很多知识份子对自由市场调节机制失去信心,一连串推动均富理念的社会主义、苏式社会主义运动遂兴起,左翼思潮如日方中,最终形成冷战时期的两大意识形态阵营。
经济大萧条:1929年尾,华尔街股灾爆发,并随即席卷全世界奉行资本主义的国家。经济大萧条重创美国工商业,整个股市在当年一度蒸发了29%,而政府应对无策,全国失业率最高达至25%。经济大萧条削弱了不少人对资本市场和各国政府的信心,并埋下了数年以后部分欧洲极权统治盛行的伏线。
作为资本主义阵营的老大哥,美国需要紧遵自由市场自我调节的理念,在美苏争雄的大时代里,带头“反左”,竭力维护自由世界主张的市场经济。“社会主义”、“社会均富”等左翼理念在美国政坛上,一直带有负面、否定的意味。虽然在六十年代的反战思潮全盛期,美国社会上反霸权、追求社会公义的乌托邦平等思潮成为当时年轻人的共同价值,但与政治、意识形态上的“左倾”有所区别。
到了七十年代末期,苏联式社会主义开始出现生产停滞、通货膨胀等经济危机,主张扩大开放市场管制、加强私有化、削减社福开支等的新自由主义渐渐成为美国主流。随着冷战在列根时代进入对峙的最高峰,受美苏对垒的意识形态影响,*新自由主义在经济上全面上台,建构了偏精英化和保守的政治观点。主张降低所得税及企业利得税、减少政府开销、紧缩货币供应,虽然扩阔了贫富阶级差距,这些刺激经济的政策产生的效果,却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国民所得,美国在八十年代后期的经济高速增长,也成就了“列根经济学”。
新自由主义:美国总统列根(Ronald Reagan)和英国首相戴卓尔夫人(Margaret Thatcher)在八十年代主导西方世界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发展方向,反对政府对国内市场及商业行为的过度管制,提倡放任市场和缩减公共开支的政策。
当苏联垮台,美国成为世界一极,更进一步加强了新自由主义在政治和经济上的至尊地位。即使后来克林顿政府矢志走回中间路线,也只剩下微调政策的空间,更遑论左翼声音得以主导美国主流政治舞台。
右翼保守派的回落
到了2008年,雷曼兄弟破产事件引发全球金融海啸,令西方世界对资本主义制度产生质疑。2011年起持续出现的“占领华尔街运动”(Occupy Wall Street)亦揭示了民众不满社会资源分配不公的现象,社会主义氛围悄悄酝酿。
有说奥巴马2008年当选总统,正是左翼思潮历百年后回归的表征。奥巴马时代的医疗改革、移民政策及对能源战略的调整,被视为民主党内进步自由派的声音擡头。当年11月初的总统大选结果,被主流媒体视作划时代的民主胜利,社会舆论都将此浪漫化为自由主义的时代,美国自由派气势在当时也一时无两。
不过,考虑到当时的社会状况,奥巴马能成为首位拥有非裔血统的美国总统,可说是受惠于美国的“身份政治”(gender politics),并不能视为现代社会主义之回潮。反之,美国国内的右翼保守势力在奥巴马时代持续膨胀。2009年初出现的现代茶党运动,主张联邦政府缩减公共开支、反对加税等保守经济政策,在全国吸引过百万人参与示威行动。
到2011年,现代茶党运动沦为部分极右份子抒发激进主张的渠道,并激化两大意识形态阵营的矛盾。2011年的图森枪击事件,民主党国会议员吉福兹(Gabrielle Giffords)遭枪击受伤,更让不少人注意到右翼保守势力的激进化趋向,埋下日后左翼声音反噬的伏线。
但反对派往往更易造势,当白宫之主仍是民主党人时,右翼保守势力明显在国内占上风。2017年初,高呼“美国优先”经济民族主义、立场保守的特朗普上台,其实就是代表着右翼势力在美国仍取得足够比例的民众认可。但随着特朗普执政两年来实施一系列右翼排外政策和措施,引起民众对极右保守势力的不安,钟摆反弹的时候来临。这从近年出现针对控枪、环保议题、移民问题、全民医保等的示威浪潮可见一斑。
从奥卡西奥和欧洛克的崛起,到近期高调挂起“民主社会主义者”旗号的桑德斯(Bernie Sanders)卷土重来参与2020总统大选及其声势浩大的选举工程,都可以看到左翼声音在美国上空“回旋”之势。可是,观乎去年中期选举,预期中的“蓝色浪潮”(blue wave)未有出现,显示美国国内的右翼保守势力仍根深柢固。因此,2020年的总统大选将会是两派抗衡的最新战场。
过时的意识形态论争?
近月不少西方媒体如《华盛顿邮报》、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金融时报》、《经济学人》等,均就着美国社会主义“回潮”发表评论文章及专题,这某程度反映着,西方政坛已密切关注着左翼声音如何影响着美国政局。其中首当其冲的,是蓄势待发的2020年总统选战。观乎民主党多名参选人的偏左翼政纲,可以想像到,未来一年,左右翼双方在意识形态上的论争将会愈加激烈,加剧政治光谱两极化。
此时此刻也该反思一下:当冷战结束接近三十年,政客们到今天若仍囿于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之类的意识形态论争,是否已经过时?
上文节录自第154期《香港01》周报(2019年3月18日)《社会主义火苗在美国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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