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身而过的第三波学运浪潮 1968、1989后的变革之年尚待来临

撰文: 陈奕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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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有些年份是“a year of significance”,例如由性革命触发的1968学运,下开新时代的社会面貌;又如席卷东欧、又称“苏东波”的1989,重写世界政治格局。
沉静多年以后,第三波学运浪潮将在何时再起?

位于巴黎市中心的巴黎大学,是1968年五月风暴的其中一个重要阵地。(VCG)

在未有facebook、未有hashtag的年代,学生示威能够在世界各地一呼百应,本身足已叫人另眼相看。为甚么能够如此,背后反映出不同社会面对相似的处境。正如有人会说,1968年的学运浪潮沿自历史的必然轨迹。那时世界大战结束廿载,美国以霸权姿态介入越战,触发大学生广泛不满。法国沙特等icon人物主张解放殖民地,培养出大学生普遍反建制意识强烈,可谓如此一辙。

社会新时代的1968

更加不能忘记的是,在风暴核心的法国南泰尔大学,燃起整场运动的是男学生去女生宿舍探访的“权利”。他们针对大学保守而严厉的规条,要求管理层开放改革,先演变成一场学生与警方的冲突,后引发社会大规模罢课和罢工。在差不多时间,西德和美国年轻人的性革命亦愈演愈烈,造就性开放的1970年代,或是哲学家所言的“真我时代”。

不满政府抑或反抗性观念,答案或许两者皆是,甚至相辅相成。但无论如何,1968绝对堪称第一波全球学运浪潮。除了法国和西德,还有波兰反对共产政权,南斯拉夫大学生起来为工人争取公义,墨西哥学生藉反奥运的契机争取民主化等。各国的示威浪潮偶有成功,但失败的似乎更多,短期而言目标未必达成,更多人从长远角度来看,认为学运潮改变了社会文化土壤。正如法国人的示威文化,深受五月风暴所影响。

捷克剧作家发起《七七宪章》,并在1989年带领天鹅绒革命,后在1993年担任国家总统。(VCG)

“历史终结”的1989

若说1968是第一波学运浪潮,1989就是第二浪涌至。要说明这点,没有比捷克更好的例子。1968年,他们发生由政府推动的变革,上而下地带来新风气,却招至苏联派军队镇压。这场布拉格之春令包括昆德拉在内的知识份子出走,好比《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那逃到瑞士的主角托马斯一样。

捷克人未必想过的是,仅在21年之后变革的机会再次来临。革命浪潮由波兰和匈牙利西渐捷克,大学生成千上万在首都布格拉街头示威,无惧防暴警察镇压,最终牵头共产政府黯然下台。以一个相对和平的方式实现变天,天鹅绒革命之美誉由此而生。

同一年的中国,大学生由反官倒、反贪腐到绝食于天安门广场。不同的是天鹅绒没有发芽北京,相反出现武力镇压。一场以流血告终的大型学运,与别称“苏东波”的东欧剧变形成强烈对比。

2011年左翼发起占领华尔街运动,以“99比1”来不满经济不公。(VCG)

只差一点点的2011

第一波学运带有强烈意识批判社会文化,第二波浪潮则针对专制政治,就如政治学者福山所说的走向民主体系。两个标志年份以后,经历了又二十年的沉寂,直到2011年。

那年北非和中东地区因为经济不景,一场阿拉伯之春浩浩荡荡而起,以社交媒体为传讯工具的年轻一代成为骨干,试图推翻阿拉伯国家的专制政体。与此同时,欧美社会的新一代特别是左翼亦受阿拉伯之春影响,发起占领华尔街等反资本主义、反贪婪行动。

当年很多人以为时候到了,那就是继1968和1989年后的第三次变革之年。例如《卫报》一篇报道的标题是“全球示威:2011会是改变世界的一年吗?”,《金融时报》、《经济学人》等都以2011年与此前两个年份相比,展望鼓噪不安的全球会如何发展。只不过讽刺的是,在社交媒体还未普及的年代,全球学运炽烈如火,但在2011年那次反而后劲不继,未能憾动社会。第三波学运浪潮,大概就这样擦身而过。

2011年的占领运动在巴黎等多个大城市获得响应,但最后无疾而终,只得中坚左翼扎营下去。(VCG)

经济批判欠坚实基础

其实在多年以来,各地不无零星学运,例如2012年香港学生反国民教育、加拿大魁北克反对学费加价、2014年台湾太阳花学运反服贸,甚至今年的美国高中生反枪械,但没有一宗引起全球响应,演变成学运流潮。

回看三个关键年份,可以说的是要成为一场全球示威风潮,议题必须广泛,甚至上升至意识形态的层面。文化意识的批判,政治体制的变革,或者是经济结构不公。至于2011年最终不成气氛,问题或许不在于没有一个意识形态上的批判焦点——对经济不公的批判至今未息,而是没有一个有说服力、有出路的答案为学运助燃。

正如今年适逢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哲学家辛格(Peter Singer)在《爱尔兰时报》谈及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批评时,大叹当今左翼没有一套实际的方案,可以推翻全球资本经济秩序,亦拿不出一个更好的经济体系来取而代之,“对于这两个问题,我未见过有说服力的答案”。

若然如此,下一场能触发共鸣、改变世界的学运浪潮,距离我们还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