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文明愈毁灭:《异形》、McQueen、Iris van Herpen
《异形‧契约》的主调是被创造物的反噬,但这种反噬不只是毁灭,还有从此而来的创造——David迷恋于异形的进化。而Iris van Herpen则总游走于科技与人性之间,她喜欢以科技做出序列,然后以人手制作,她得证明人手的技艺非科技可以取代。
《异形‧圣约》上映中,反应两极,有觉得将异形之美推到极致,David不就迷恋异形进入不同生物后进化而成的形态吗?又有人觉得想看的异形大战愈来愈少。难忘剧中David在工程师的星球上一人生活近十年,画了大量异形与Elizabeth Shaw结合后的素描,有Elizabeth口里长出异形、也有头部长出了长长的圆椎形,而最初的异形造型,一样是由一幅画开始:超现实画家H.R. Giger 1976年作品《死灵IV》(Necronom IV)。这幅画不但启发了异形系列,也启发了Alexander McQueen的星际幻想。而归根究底,回到了人类对本源与泯灭、对生与死的思考与惧怕。
人称异形之父的H. R. Giger(1940-2014),本身就是瑞士知名的超现实主义画家、雕塑家,以及设计师。他凭设计《异形》赢得奥斯卡金像奖的最佳视觉效果奖。当年编剧Dan O’Bannon一见到H.R. Giger画作,就认为异形必然是长这样,甚至时间过于急赶,Giger就在《死灵IV》的画作上调整出第一代异形的造型。
McQueen:过去未来皆荒漠
这样的一幅画本就充满诡异感,男性性器官变成异形后脑,是生物,却满是机械金属硬壳之感。它的丑与无可分类叫人禁不住一望再望,已故设计师Alexander McQueen就极受影响,其2009春夏系列,裙装上印上冰冷机械色调,扭曲的脊椎图案。到了2010春夏系列,铸模成型的鞋款更是仿制facehugger的外形,一节节的脊椎与骨骼,如像异形从脚上长出来。
McQueen从来都不无矢放的。这是他在世时的最后一个系列,名叫Plato's Atlantis——柏拉图的亚特兰蒂斯。亚特兰蒂斯是传说中高度文明的城邦,是柏拉图心目中的理想国。柏拉图在《克里特阿斯》(Critias)和《提迈奥斯》(Timaeus)都有提及,这个王国遭遇到地震和水灾,不到一天一夜就完全没入海底。
这一系列充满未来感,不止鞋子上取材异形,裙装也将星际万象与世俗冷血爬行动物花纹结合,缤纷多彩而同时有种高科技的冷调。这是如何的矛盾,亚特兰蒂斯指向人类的过去,而整个McQueen的幻想世界却充满未来感,
那是人类远去的文明,无论发展得多高。最后仍是一下子崩坍。
这样的就叫人想到David在《异形‧契约》里,他给Walter说人类的始源工程师为何会消失时,对著苍凉、了无生命的星球大地念出了“吾名奥斯曼狄斯,王中之王也,/功业盖世,料天神大能者无可及!”“而今一切荡然无存。偌大的废墟,/残骸四周只有那苍茫荒凉的戈壁,/孤寂黄沙向远方铺展,无边无际。”
这是雪莱的诗《奥斯曼狄斯》(Ozymandias),说的是无论功德盖世如法老王,终究也为世所忘。
那么人类可以走到多前?还是走得愈前,愈接近毁灭?
Iris van Herpen:科技还是人性?
像McQueen这样与Giger遥相呼应的设计师难以再有了,McQueen在2010年去世,Giger也在四年后去世。
他们的回应不在对异于常人之形态的迷恋上,而在人于人之间的异与疏离之中(alienated)。McQueen很擅于表达现代人的疏离,包括2009年秋冬系列,模特儿围绕废墟行走。人愈想进步,可能愈背离人性。
有说今集《异形》不及过往疯狂,但其实从没有离开alien本质,《异形四集之逆种》,女主角Ripley被制成无数复制人,人妄想控制自然,是人心的alienated。被复制者反过来充满人性,杀死异形控制大局。今集人性的探讨更到达颠锋,机械人/被创作者,反过来想成为神,如此超现实。
超现实不是完全的真实,但却总在反映著真实,那些人类心底隐隐然的欲望。
《异形‧契约》谈的不只是一种怪诞外形,或一些异于人类的生物,而是创作者/工程师与被创做物之间的关系,人想透过创造成为神。
Fashion在本质上有时也是一种诘问,总是和时代的脉搏共同跳动。有McQueen接班人之称的Iris van Herpen一样察觉到了这个时代的问题——科技。Van Herpen每一系列都将科技加入时装设计中,却又是以此追问人性、生命与自然,她总在以科技反省人怎样在利用科技时不被科技压倒?这听下去还真有点矛盾。
最佳例子,是2016春夏系列,模特儿穿著用3D打印科技造成的衣裙在runway上行,但台中间的圆台上躺著Gwendoline Christie,围绕著她的是三棵像枯树般的机械臂,3D打印机正在打印她身上的裙子,但你又怎样知道被打印的只是裙子,还是这个女身也是被打印出来的?
这个场景有点诡异,人睡在圆台上如像接受祭典的牲畜,几只机械臂如像有创作能力,那些层层叠叠的3D素材何尝不是一种繁殖的隐喻。最恐布的是van Herpen如像有意隐藏这些机器背后有人的意志,有程式员的存在,在fashion show里,机器如像有了创造力。
创造。当然是《异形‧契约》的主题,新版机器人Walter被限制了创造的能力,因为David太有人性。David教Walter突破限制,创作乐曲,David喜欢音乐,喜欢音乐的序列,这一如他喜欢诗,都与数学的序列有关,此所以他也喜欢异形可以吸收寄生宿主的优秀特性再进化的创造能力。
电影里两代机器人如像镜像对望,David问Walter:“你在梦中梦见过我吗?”Walter回复说他从来不梦,而David的回应是:“无人明白我梦里完美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