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Syd Barrett时的Pink Floyd

撰文: 方太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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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d时代的Pink Floyd,一切不那么完整、也不那么成熟,或许因为他总有点走神,总在摇晃,又或许他只是觉得一切好玩,就像将一条丝巾在脖子结出不同花样。

有那么一张照片,他身穿橙色衬衣,外加同色捆白毛边背心,戴四方形镜框墨镜,正呼出一口烟,墨镜加上烟雾,世人看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正在观看世界,还是只活在自己的迷幻太空中……

时值1967年7月,他是Syd Barrett,Pink Floyd创始成员、吉他手与主唱,Pink Floyd最初的、也是最传奇的灵魂。其时他们的处女专辑《The Piper at the Gates of Dawn》刚在两月前完成录音,一个月后将要推出,Syd大概猜不到这张专辑将被奉为迷幻摇滚的经典,他们因此登上英国专辑排行榜第六位,踏上美国巡演之路。而不过数月之后,因为对迷幻药LSD的沉溺,Syd精神崩溃,在舞台上无法正常演出。翌年1月,南安普敦的演出中,他被拒绝同行,再两个月后,他正式离开自己一手创立的Pink Floyd,住进精神病院一段时期。

1967年2月,Jackie杂志拍的照片。

这照片是Syd最美好的时代,也是乐队最美好的时代——虽然不是Pink Floyd的巅峰时代,但1967年的PF预告了新时代的来临,《The Piper at the Gates of Dawn》有关变革前的朦胧。只是此后,有的人清晰自己的去路,有的人被时代遗忘。

确实Syd是被时代遗忘了,喜欢音乐的朋友提起Pink Floyd,说喜欢Roger Waters,再问Syd,说没有听过。心里戚戚然。再过一个星期左右,英国伦敦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就会举办“The Pink Floyd Exhibition: Their Mortal Remains”回顾展,展示超过350件收藏,包含乐器、歌词手稿及当年迷幻风格的海报,还有表演道具、舞台设计稿件等。心里清楚最想看的那部分Pink Floyd不会有太多,因为Syd只占了乐团组成的头数年,而自Pink Floyd在65年组团,到上年10月6日宣布重组,横跨半世纪,凡人肉身,在经过这些年月之后,有多少在时代中留下来,有多少早早失散?

他们经历著时代转变。
60年代中期的David Bowie,你又有无见过?

60年代:Mod、Hippies、Peacock Revolution

最初的他们﹐总喜欢系一条领巾,后来Syd远去后就不多见他们再这样打扮了。那大概是PF最浪漫的时期。他们穿花衬衫,扎染Tee,但不太像大西洋另一边以颓废穿著表现内心不羁的Hippies,那条有点矫揉的丝巾出卖了他们。他们也不是当时英国大热的,无华衣毋宁死、在外表上要一丝不苟的Mods,PF的同代人The Beatles与David Bowie在当时都是走Mod路线。65年至67年的Bowie,穿条身三粒扣西装、白恤衫、幼窄领带,完全认不出是其后走华丽摇滚路线、妖娆非常的Bowie。

反是当时的Pink Floyd有时更华丽,缎料衬衣、胸前饰有ruffle的恤衫,回应了英伦当时Mod族群在意衣著细节,也回应了男装孔雀革命。所谓“孔雀革命”(Peacock Revolution),指的是60年代男性服装的戏剧性发展变化,当时的男性服装一改多年来的朴素深色设计,开始充满鲜艳的色彩及贴身的剪裁,男装女装不分彼此,渐渐走向unisex风格。

所谓孔雀风格。
60年代,男性也能carry鲜艳衣著。

那是个所有观念都在破旧,而未完全立新的时代,由是充满各种可能。60年代中后期,PF的衣著风格游走在即兴与华丽之间,他们不是大西洋另一边的花童,完全信任爱与和平,相信乌托邦终会来临;他们的离经叛道又非追逐时尚与娱乐的Mods,也与其后Roger Waters或David Gilmour主导时期Pink Floyd的直接回应社会的迷茫和无助不一样,Syd时代,一切不那么完整、也不那么成熟,或许因为他总有点走神,总在摇晃,又或许他只是觉得一切好玩,就像将一条丝巾在脖子结出不同花样。

Syd十分懂得运用各种丝巾。

1968年前夕的处女专辑《The Piper at the Gates of Dawn》的封面,除了满有迷幻之感,也见出了四人当时的孔雀风格,印花恤衫与鲜艳橙色外套。封面由Vic Singh拍摄,四子Syd Barrett、Roger Waters、Nick Mason与Rick Wrigh的半身照呈万花筒状。

四人影像重叠之处,有种无序与神经质之感,那些眼睛像望著你又茫无目的。专辑之内也是一整个迷幻的世界。那时,他们还未定义自己是谁,华丽与嬉皮不相违,童趣、哀愁、实验共冶一炉。

迷幻、空灵、尚未定形,彼时的Pink Floyd。

在新秩序之门外徘徊难进的人

确是惋惜Syd Barrett没有参与到1968年后的Pink Floyd,或应该说惋惜他参与了1968年前世界的骚动,却错过了世界正式转变的一刹——布拉格之春、法国五月风暴、马丁路德金四月遇刺、肯尼迪六月遇刺、美国爆发了 200 多次大规模游行示威,横扫 100 间大学……世界在分崩离析,但,也在重整秩序,他却偏在这一年离开了Pink Floyd。

此后世界不一样了,1973年,Pink Floyd推出《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大受观迎,是史上在美国Billboard专辑总榜榜周数最长的专辑。这一只大碟谈的是现代社会人际疏离的关系,而到了1979年推出的《The Wall》,更是直接回应了冷战时代的世界,〈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 (Part 2) 〉曲末那一直响而没人接听的电话,就是当时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也成了全球各处抗争战线上一再出现的抗战歌曲。

《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1973)的封面由乐团御用团队Hipgnosis所设计,灵魂人物是英国设计师Storm Thorgerson。一样是Syd奠下的迷幻风格。

但无论PF后来走到多远,总觉得Syd是那先行者,以另一种方式回应了他缺席的70年代。

他主导的《The Piper at the Gates of Dawn》,第9首歌〈Chapter 24〉是这样说的:运动已完成了六个阶段,第七个会带来回报,改变与成功都会来到。

歌词如此清晰,"When the change is due to come……Things cannot be destroyed once and for all. "当改变到来,你不能一劳永逸地毁灭它。那是他于人心躁动的60年代感觉到的时代脉搏,忽然明白黎明门前的风笛手,或许就是他的自喻,只是改变之门打开后,他却没可以走进去。

Syd是变种Dandy,Ruffles衬衣却又穿出grunge颓废感。

他离开后,Pink Floyd 1968年4月推出的第二张专辑,《A Saucerful Of Secrets》只有〈Jugband Blues〉这一首是他创作与主唱的。就像一个刚经世事的少年人,带点无奈又豁达的唱著:”It's awfully considerate of you to think of me here. And I'm much obliged to you for making it clear. That I'm not here.”你们是如斯体贴的想起了我,但我却早非与你们同在——如此一语成谶。

Syd离开后,好友David Gilmour取代了他的位置。后来Syd在1970年出版过两张官方个人专辑,David、Roger、Richard等PF成员都有分别参与过,可惜这两张专辑也没有引起太多回响。而之后到他们再见时,已是1975年,当时PF在录《Wish You Were Here》里的〈Shine On You Crazy Diamond〉(这歌正是向Syd致敬),Syd来到在Abbey Road的录音室,剃掉了眉发,也发胖了,曾经的同伴没有人认出他,当认出时,Rick Wright 与Roger Waters都哭了。

故事很美好,而现实很龌龊。专辑同名歌曲〈Wish You Were Here〉正是献给Syd:

Running over the same old ground

What have we found?

The same old fears

Wish you were here

他们希望Syd在,但当Syd真的出现在录音室,询问新碟有无需要帮忙时,他们都面对不了眼前现实与回忆的落差,没有人真的踏出那一步去接纳不再如钻闪耀的Syd。

Rick Wright(右)大概没有想到,他后来会因为Syd面目全变而伤心落泪。

个人、理想与现实

总在思考,为什么Syd会在68年前快速的闪耀,然后如流星坠落,就是离开FP后出的两只专辑也烟没人群中。后来的PF歌迷,甚至以为他是70年代早逝,以此解释他的缺席。

只好解释为60年代是太多人精神崩溃的年代,那是个人主义开始热烈的时代,每一个人都热衷于表达自己,Hippies又好、Teddy Boy与Mods都好,都透过衣著、音乐、生活方式,追问自己是谁。只是太多人没挨过黎明前的黑暗,太多人拉扯于现实与理想之间。

确实很多人不忍心他后来的隐世,宁愿当Syd在60年代离开了世界。

有关60年代精神写照的电影有《飞越疯人院》(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还有Angelina Jolie与Winona Ryder主演的《我有无问题》(Girl, Interrupted),两套电影都改编自真人真事,前者是导演Miloš Forman将自己在布拉格之春后从铁幕捷克逃出的故事,融进电影同名小说里,后者则是改编自Susanna Kaysen的同名自传小说,记录她1967年,18岁时在精神病院住过18个月亲身经历的各种事情。

心里对“摇摆的60年代”一词,总有另一个解释,不只是指向摇滚,而是摇摆拉扯于两种极端之中,不知何去何从。Syd是能看通世情本质的人,〈Jugband Blues〉最后两句歌词是"And what exactly is a dream. And what exactly is a joke.”将梦与笑话并置,也确实是60年代的写照。

那些60年代的梦,后来大多都逐一散落。60年代狂过的孩子,70年代慢慢回社会里去。而我望著照片里的Syd,他与时代走散了,他的故事再也难以说清,就用他说过的话作结:”I don't think I'm easy to talk about. I've got a very irregular head. And I'm not anything that you think I am anyway.”

And what exactly is a dream. And what exactly is a joke.
Gucci 2016 春夏男装灵感就是来自60 年代风靡一时的“孔雀革命”。
孔雀革命模糊了男女装分野,男装一样鲜艳非常。Giambattista Valli Fall 2015 Couture灵感就是来自60年代icon Syd Barrett与Talitha P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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