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足咁多爪”兼职 打散工还是企业家?
“斜撇世代”(Slash Generation)的成员,你我身边总有一位。既是婚礼统筹师,本身懂得剪片,于是兼任婚礼“台、灯、声”环节。没有这么多“好日”的时候,他则是名瑜伽导师,再有时间的话,就会透过应用程式平台兼职司机赚取外快。对于工作,态度就像是一只没有脚的雀仔,到处留情,“百足咁多爪”是对斜撇世代最贴切的形容。这些人,部分称自己为“微型企业家”,掌控着自己的时间与生活节奏,朝九晚五的工作早已不再是赚钱的唯一选择。随着中介平台崛起,机构多宁愿以散工模式将工作外判至外来劳动力。对于这个现象,不同国家有着不同的叫法。美国称这为“Gig Economy”,骤听看似是潮语,说穿了就是“散工正常化”;有些国家如英国及新西兰,就称这为“Zero Hour Contract”(零工合约)世代,即雇主并不会向你提供任何时数的工作保障,看似自由,其实不尽然。很多经济学家以至工会领袖,都相信二十世纪常见的“一份长工做到老”的模式已不复常见。而一直由雇主承担的风险与成本,将慢慢转嫁至劳动人口之中。
美国已故总统肯尼迪的名句“A rising tide lifts all boats”(当潮涨时所有船只都会随之升高),用以形容当整体经济都改善并出现增长时,社会内的各个参与者均同样受惠,所以政府应当视改善整体经济为当前要务。不少人,也就以此为Gig Economy辩护,工作的碎片化令到想工作的人都能因应最适合自己的时间开工,也是能令失业率下跌的原因。
不过,对自由市场及全球化持批判态度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里茨(Joseph Stiglitz)坦言,“与水涨船高的假设相反,水涨只能升高那些大型帆船,但同时很多小船却因此搁浅。”
被迫投身散工经济世代 各安天命
科技的发达令到自由工作者,不同平台的应运而生,将需要劳动力与能提供劳动力的人配对起来。很多人享受这种工作模式带来的自由与弹性。 然而,能在这个大潮流中创出一片天的是幸运的一群,因为有一部分自由工作者并非在自愿的情况下变成自由身,他们多是因为未能找到全职工作,被迫跻身进这个散工经济世代。
叫车应用程式Uber以及刚于今年进军香港的外卖应用程式Deliveroo就是以这种模式营运。就拿最近在英国伦敦掀起满城风雨的Deliveroo为例,该公司伦敦北部工作的司机最近收到电邮通知,指他们现时的7英镑时薪,完成每宗外卖再加1英镑,将会由外卖次数取代;每次送出外卖,司机可获得3.75英镑。以一小时送两单外卖计算,工人的薪金比英国生活工资(living wage)的9.4英镑还要低。这班司机只有一星期时间考虑,不接受的结果就是无工开,是典型的“My way or the highway”的做法。
根据Deliveroo形容,这班司机其实是“企业家”,并非公司雇员。非正式雇员代表他们无法享受所有劳工法例规定的保障。但工会却反驳“他们不是企业家,他们是骑电单车送外卖的人,若不是为Deliveroo工作,他们就是为Uber工作,他们只是在打两份兼职。”
打散工或兼职工作的人数不寻常地高,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长工。
美记者亲试散工经历 感劳工地位低
为了深入了解Gig Economy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美国创业杂志《Fast Company》记者克塞勒(Sarah Kessler)亲历了这个打工新潮流。“在这一个月,我成为了TaskRabbit、Postmates及Airbnb等企业口中的微型企业家。然而,事实却与这些他们口中的劳工革命相去甚远。我发现剩下的却是不停努力工作,但人工却很低,这个系统将劳工置于一个不利的位置。”
这种情况愈益惹人关注,美国联储局主席耶伦曾提到,“打散工或兼职工作的人数不寻常地高,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长工。”
这趋势看似是科技与潮流的偶然结合,然而背后却藏有一连串的社会现象。著名的沃顿商学院管理系的助理教授科布(Adam Cobb)认为,金融市场的价值观对“轻资产”这种概念趋之若鹜,当一间公司能拥有愈少固定资产,这当然包括长期员工,市场将会对它作出奖励。
与此同时,这个潮流的兴起亦与新自由主义有着密切关系。在今届美国总统初选时,撰写不少分析文章力撑民主党总统参选人桑德斯经济政纲、麻州大学经济学家费利曼(Gerald Friedman)指这是企业欲削减薪金及员工福利的结果;这个招数更可令公司避过官司诉讼。
工人被移离社会保障网 雇主只手遮天
在逾百年前罗斯福推行新政的年代,工人得到社会保障,而要打份长工的风气亦在那时开始成为常态。然而,Gig Economy及零工合约的出现和普及改变了工作的性质。对于自由工作者,或散工工人被冠以“微型企业家”,费利曼则不以为然。他认为,这种巧立名目以让人对此趋势有正面感觉的举动,“与个人主义的自由价值很一致”,亦忽视了Gig Economy对工人的压迫与剥削。他认为对于那群没有选择的工人而言,他们并不想打散工。
劳方与资方的关系本来就不平等,现代社会花了很多时间立法规管以保障劳工权益。然而,零工合约的出现,将工人移离社会的保障网,令他们直接暴露于阶级化以及割喉式的资本主义底下,雇主在劳工市场的权力因此急速扩张。
情况在欧美国家最为严重。哈佛大学经济学家克茨(Lawrence F. Katz)及普林斯顿大学的克鲁格(Alan B. Krueger)数月前公布了题为《The Rise and Nature of Alternative Work Arrangements in the United States, 1995-2015》的研究报告,显示美国在过去十年的净职位增长,全属非典型工作,包括独立契约工及临时工等等。至于传统的全职工作职位,曾在这期间下跌40万份。
骤眼看,很多散工都提供不错的时薪或工资,但当将所花时间及开支等等计算入内后,净收入并不如第一感觉般可观。美国华盛顿智库经济及政策研究中心(CEPR)的创办人贝克(Dean Baker),就散工经济发表了多篇文章及报告,“当你认真计算,就会发觉当中很多人的收入均低于最低工资。”
打散工也要组工会 争合理权益
在一个疲弱的劳工市场,工人能够收到的薪金可以低得没有底线。“这对薪金造成巨大的下行压力,是个悲惨的故事。”贝克解释道。“愈做愈穷”以及“今日唔知听日事”成为这班被迫打散工的人的心声,这种不确定性会令人长期处于压力之下。
没有长期稳定工作的劳动人口正在慢慢增加。美国现时约有5,300万劳动人口,当中将近三分一是自由工作者。另有研究显示,在短短的4年后、2020年的美国,将有四成劳动力会是自由身的散工组成。
美国民主党参议员华伦(Elizabeth Warren)亦对此现象表达关注,她指出现时的医疗、退休保障及劳工法都有更新的需要。她的建议有些仅适用于美国,但也有部分建议值得香港参考。华伦认为一定要让这批打散工的工人有组织团体的机会,好令他们可以透过集体谈判争取应得的利益。英国劳工经济学家施坦丁(Guy Standing)坦言,劳资双方的关系愈来愈不对等,打散工的工人更加需要有正式的保障。
在英语国家之中,最为先进的可说是新西兰,该国于今年三月通过法案,禁止雇主再以“零工合约”聘请工人。至于美国西雅图是startup摇篮,该市去年12月就Uber司机有权组织工会立法,成为美国首个城市就有关保障立法,让工人在与雇主讨论福利时能够增加议价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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