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在拳馆】《入铁笼》导演陈翊恒 拳入铁笼打出柔情

撰文: 黄雅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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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翊恒渐渐变了,瘦削了许多,眼里多了沧桑,正坐在观塘一间咖啡店的露台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烟。过往六年,他学习柔术,其中两年放下电影,与师兄弟在观塘的工厦开了拳馆。他用手指了指几条街外,说那间已经结业的拳馆昔日就开在不远处。那时,他整天往馆内跑,天天跟一班师兄弟习武四、五个钟,把身上的汗搾干了,就躲回馆内的办公室,替一些港产片翻译英文字幕。(此乃陈翊恒专访之一)

“一个月只要花4日去做翻译,另外的27日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几年人瘦且壮。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2018年,他拍下了动作电影《入铁笼》,拳馆因为租金而撑不下去,他要把馆内的情谊拍下来送给师兄弟,电影拍完,他却发现自己骨头再吃不消日夜的操练了。不知不觉,40岁,离陈翊恒不远。那也意味着,移民已经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

陈翊恒从小块头就大,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人人都在避回归,他和父母、妹妹、祖父母举家移民到澳大利亚昆士兰布里斯班一个叫廷加尔帕的地方。廷加尔帕天气和暖,却位置偏僻,像个小乡下。父母安排他进了当地一间天主教的学校,全校1,200个学生都是蓝眼白发的白人小孩,惟有他长得一副中国人模样,但他块头却比同学都要大,为了得到认同,他加入不同的球队;为了不被欺负,他自小就锻炼身体。

陈翊恒认为,拳馆的人情和外面的世界不同,他把拳馆里无私的友情融入电影制作中。(邓倩萤摄)

移民那年,正值八、九十年代交替,不少台湾人和香港人跑海外买地建房,炒热外国房地产,引起当地人反感,种族歧视愈演愈烈。每次父母开车送他和妹妹上学,对面大宅就走出一个洋人,立起门前的木牌,牌上写着“赶绝亚洲人”。学校是小社会,也不免充斥歧视,他交不到朋友,整天都待在家里看电视。

打开小黑盒,最爱看澳大利亚民族台(SBS),“因为澳大利亚的家偏僻,要开很久的车才到戏院,于是只能看电视,数民族台最好看,整天下来会不停播放不同国家的电影,每周指定日子就有港产片看。”每年暑假,他都跟父母回港,他想念熟悉的香港,走在大街上人人都是熟悉的亚洲脸孔,路牌上写的都是中文字,戏院播的电影都有他说得出名字的电影明星。

到九十年代末,愈来愈多香港导演开拍古惑仔与英雄电影。(电影剧照)

想当一个幕后电影人

到九十年代末,愈来愈多香港导演开拍古惑仔与英雄电影,刚好踏进青春期的他在民族台里发现新世界。父亲是他的电影启蒙老师,时常跟他谈起电影的各种理论,他小小脑袋却还是把电影当成娱乐,不是用来打发人在异乡的无聊,就是用以张望原生地。

他以为电影不过就是电影,直到看了成龙的《重案组》和《A计划》,“电影播到最后,播出虾碌镜头,我内心被打动,没想到原来电影镜头背后,是一百人一起经营一个镜头。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电影,却从来没有想过去当演员,因为我更想知道镜头背后的人到底在做什么。”才十几岁,陈翊恒就开始想,不知自己可不可以走进电影里面,当个幕后的人。

成龙,导演、演员、武术指导,摄于1981年。©卢玉莹
“当时我爸最反对我读电影,他觉得读完也不知道有什么将来。于是我就选了开在电影学院旁的商科学院读市场推广学,下了课就跑去邻近的电影学院上堂。”
陈翊恒

陈翊恒的父亲是大学教授,家族里多是专业人士,听到陈翊恒大学想读电影,无不好言相劝。那时,澳大利亚一年只有十套本地电影开拍,电影行头很窄,中国人想入行更难。

“当时我爸最反对我读电影,他觉得读完也不知道有什么将来。于是我就选了开在电影学院旁的商科学院读市场推广学,下了课就跑去邻近的电影学院上堂,在里面看书,认识了一群快将毕业的电影系同学。”他忆述。

九七未回归,陈翊恒的父母已经回流香港教书。留下他和妹妹、祖父母在澳大利亚,他大学毕业后,老人也一样耐不住国外陌生而空虚的生活,拉着孙儿又回到香港。“回想在澳大利亚那十多年,我们一家其实无法适应和习惯那边的生活。”

回到香港,他在大学当助教,却在约满时带着这一年攒来的钱回到澳大利亚,去找那一帮电影系的老朋友。“那时不知道原来电影是需要那么多经费的,手上只有五六万港元,戏里人物只有三个,工作人员又只是我和那三个朋友,在大无畏的情况下就这样开拍了。看了那么多making of,一直想着要怎样才可以入行,一有机会,盲舂舂都决心要回香港。”

29岁那年,陈翊恒如愿地开拍了他的第一部电影《第六诫》。(电影剧照)

陈翊恒说,他的第一部作品拍得稚嫩,描写两兄弟打劫老人,其后闯进屋内才知对方其实是被通缉多年的著名连环杀手。回到香港,他把电影烧录成DVD,送到不同的电影公司去,“有DVD在手,去敲门和监制去倾,他们都比较信我,会坐下来听我的故仔。”

29岁那年,他如愿地开拍了他的第一部电影《第六诫》,电影由任达华和黄德斌主演,又有老戏骨廖启智参演,他说,那是幸运的开始。然而,戏剪完后,他被炒了鱿鱼,换了其他导演名进去。刚好在澳大利亚的那边厢,许多同学大学毕业了就结婚生子,住在洋房里,上班下班都开着车,几年下来已经是四、五、六个孩子的爸妈,而且都有一份稳定的职业,毋须超时工作,到了周末下午,一家人就相约烧烤、游水、上教会。他问自己,心底清楚知道自己不贪图外国的阳光普照,以及富贵安稳的生活:“我知道做电影是必须sacrifice,在这一行你不知道下一个pay cheque会几时来,但我就是想拍戏。”

其后,他接二连三拍了好几套三级片,什么血腥暴力都不介意,父母却从没有对外人说过儿子是导演,后来提起,只会对人介绍说他在“拍片”,他自己心忖可能因为他拍的是三级片,不是家人能接受的戏种。在电影影评中,提到陈翊恒的名字,大家也多记得他拍惯动作、血腥的黑社会电影,一些负评指他拍的电影略欠完整。

我觉得拳馆里人的关系,是我回到香港之后,在工作环境和日常中找不到的亲密。
陈翊恒

对于一个甚至不曾正式学过电影理论、又未曾由低做起的年轻导演而言,外面的批评都像利刃,直到《扎职》开拍,压力极大,一个前辈见到他,跟他说如果觉得现在的工作很艰难,就在外面找一些新挑战,习惯了挑战,就会愈战愈勇。

“第二日,那个前辈就带我去到他的拳馆,拳馆里有家庭的感觉,大伙儿一起做训练,之后比赛,赢了就一齐开心,输了就一齐喊─我当下觉得,这是回到香港之后,在工作环境里不曾有的关系。”他由2012年开始上拳馆,每次上课,师傅教完招式后,就会叫他们对打(sparring)。

开拍《扎职》时,前辈介绍陈翊恒到拳馆,并建议他找些新挑战,才会愈战愈勇。(电影剧照)

陈翊恒的拳馆双人对打不计时,只计输赢。他被安排和一个身材相仿的师兄对打,一打就是45分钟,没有中途休息。他发现当心跳得很快时,人会扔弃时间观念,不知自己打了多长,也不知现在应该是几点,直到把对方击倒,抹汗洗擦上磅,才知身体像被搾干了水的海绵,短短45分钟里,人就扔了七、八磅——当年那个200磅的高大肥仔就是这样几磅几磅不见了,变成今日的陈翊恒。

学拳之后,改变了陈翊恒作为导演的心态,请看下集:【导演在拳馆】《入铁笼》导演陈翊恒 放下电影两年在拳馆找回拍戏初心

上文节录自第160期《香港01》周报(2019年4月29日)《电影以外的挑战 陈翊恒:拳入铁笼 打出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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