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日记.一】32岁思敏:朋友急病去世,而我抑郁症复发
今年是思敏确诊思觉失调及抑郁症的第14年;今年是Gary确诊狂躁抑郁症的第20年。2017年和2018年其实差不多,和他们往常的年份看似没甚么不同:一样覆诊、一样吃药、一样工作。在这“一样”的生活中,唯独有一件事,只要那件事出现,他们一整年的日子也将不一样,那件事就是复发。
譬如去年思敏的抑郁症复发,全年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想着自杀;又譬如Gary的躁郁症复发,紧接生理上也出现免疫系统失调,全年有大半时间进出医院。然后他们一个人加药一个人减药,都是没有经精神科主诊医生同意自行作出的。2018年刚开始,死亡对于思敏终于没那么吸引,Gary照常做临时演员,他们的生活又回到复发前的平静。如此跌宕起伏,重复又重复。
(以下是思敏过去一年间的经历,由记者以第一身视角书写。)
撰文:麦佩雯
摄影:吴炜豪
1月1日
新一年开始了。几天前即2016年年末,我又一次在公开场合分享自己作为思觉失调病患者的经历。那段曾被校园欺凌的日子、那些曾加诸我身上的标签,都曾让我患上抑郁。但在多年持续求诊及服药的情况下,如今我已能平静与人分享自己的过去。我想,我终于能走出那段阴霾。
1月13日
一位识于微时的朋友过身了。是急病,才卅多岁,离开得那么突然。这让我想起,13年前突然自杀身亡的挚友宝妍。一样没有征兆,一样来不及说再见,一样教人遗憾。
宝妍和我是邻居,我们从小到大一起玩耍,年纪相仿,如亲姊妹。当年她先患上抑郁症,甚至住院好一段时间,大概半年后我也确诊思觉失调及抑郁。我俩各自求诊一段时间后病情受控,某天在家门的䢂口前碰见对方,我们均如实向对方说出自己的病情。我们在䢂口聊了好久,彼此鼓励说大家都要康复。没想到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不久后宝妍自杀身亡了,我刚巧不在港,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说好的一起康复呢?她丢下我,一个人先离开抑郁症的折磨了。
自此,突然死亡对我而言有种莫名的震撼力。亲友的突然死亡会让我觉得特别遗憾、情绪起伏特别大。我总会想到,宝妍,你在另一个世界还好吗?是否变得无忧无虑了?如果可以马上见到你,是否就能知道答案了?
4月初
从1月13日那天起,只要一人独处,我就泪流不止,甚至哭到整晚也失眠,或许能睡数小时。虽然一直有覆诊,但死亡对我的吸引力,连药物也歇止不住。每次关起房门看往窗外,我总想往窗外跳下去。死亡对我太吸引。
每天的生活除了上班就是回家,还有计划如何自杀。我想了好久,选在哪日自尽好呢?以甚么方式自杀好呢?烧炭需时太长了。上吊的话用皮带就可以,是很方便,但怕太快被人发现救下来死不了。想想,还是跳楼最好,又快捷又不用预备甚么,又一定死得去。
4月中
我开始撰写遗书,分别写了3封给3位不同的朋友,甚至陆续把遗书寄出。就像赌徒把所有筹码全放到台上show hand的感觉,覆水难收。
往年抑郁症发作时,我是因为念及家人才没有自尽。但这次复发,我发现我已不想再为谁而活了;我连自己也管理不了,已顾不了其他人。我只想自痛苦中解脱,死亡对我而言比活著吸引太多。
4月12日
要做的事都做完了,我想,是时候去死了。临跳下去前,我致电给一位年纪稍长的朋友,想作最后道别。她说了一句话,让我暂时搁置了自杀的念头。她说,你要记住,人生本来就是孤独。搁下电话后,我接受了,孤独就是生活的常态。
已放到台上show hand的筹码,我暂时用盖盖起,但也不是收回来。那些筹码仍放在台上,一铺清袋随时可以发生。孤独反而让我有了活著的实感。
(请看下集:【精神病日记.二】抑郁症患者:我没有不服药物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