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狂.下】转行后工时较短反觉空虚:我不懂面对自己的人生

撰文: 黄妍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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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读大学时,都会只是看着天空,看云看半天。”工作狂阿湘(化名)说。现在看云却变成了浪费时间:“吓?唔得啊!即是做咩啊?”没任何兴趣的她很怕退休后,会变成只可呆坐的老人;听到别人辞职说想work-life balance,她曾经一头问号:“work便即是life啰。”
她试着去hea,但hea也像是一个task。直到前阵子,有朋友拉她去旅行,去试着纯粹地吃饭,纯粹地看风景,她才觉得,好像,好像世上是有“life”这回事。

她说平日没工作时多数会去海边,但其实不是很喜欢去, “没什么地方真的很喜欢去,没什么时间做些其他事,约的人比较夜,没什么地方可以坐这么久而已。”(黄妍萍摄)

上集提到阿湘虽爱工作,最终也几乎崩溃。详看【工作狂.上】日做16小时 爱工作也崩溃:没想过反抗,食到便食

I am……?

如果你要以“I am”开头形容自己,你会说,你是什么?“我发现我I am不到很多句。”阿湘说。她只能说自己的职业、年龄,“但原来有些人可以说‘I am a football player’,有很多嗜好。”而曾经是编辑的她只能说:“I am addicted to 中文,如果有错我会抓狂。都是工作。”这刻她才确认自己是工作狂。

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狂”,始于从报馆转到做可以准时收工的文职工作,“真的很空虚啊,7点前就回到家,有什么可以做?电视好几年没开过,要用15分钟去开,见着不同颜色在闪。”有次放工时有些错的资料出了街,同事却说收工就是收工,明天再改。“真的天天哭,接受不到。”很快她就自己加班,还另外找补习,“但9点几已经完,咦,那做什么好呢?真的不知道做什么好。有一、两次回了报馆吃饭。”她笑着说:“痴线的,真的痴线的。”仿佛在模仿想像中会笑她的人。

喜欢工作不是问题,只是,她知道自己没了很多东西。除了健康、工作质素差了(详看上集),人际关系也有影响——为了工作她无法轻易答应任何约会,答应了也很易爽约,很多朋友再没找她。“家人也陪少了,我人在这里,但又不在这里,很没精神,说来说去都是讲工作。”

工作的地方比家更熟悉。(资料图片/罗君豪摄)

失去面对自己的时间

当年一毕业,她就被迫将所有时间用来工作——她的第一份工是外展社工,每天要工作15、16个钟,没有时间去想自己,环境让她失去了面对自己的能力:“变了很懒去找其他focus。”她说。“工作是最简单的,不用想,就像花钱买东西易,花时间去陪那个人难。”陪自己,对她来说一点也不易。

“是自己都很难去想怎样规划自己的生活。”她说。“就算你想做好(工作),都是出面的事。你只是不断地做,没停下来去看自己。”

“就算你不断嗌辛苦,你知道自己是在避更辛苦的东西,就是你要面对自己的生活。”
阿湘

她去过做义工探长者,常见到他们郁郁地坐着。有次一个婆婆说:“坐着都不知道有什么做,等死啰。”她很怕有天自己也会这样。

她很怕想起退休。“问他们(长者)平日有什么做,他们说:‘无啊,落街走走。’原来这都是一个task。但我总会问不用买东西吗?是否去吃东西?但他们说没有的了,就是行。”(黄妍萍摄)

行街“顺便”见朋友:好productive

她开始学习接受hea,又去上兴趣班学学皮革、和朋友去行街。现在她每星期都会有两晚约朋友,规划自己的闲暇,将时间填满,“有次我好自豪地分享,怎知他们说:‘那你即是当份工那样做而已。’吓……那即是怎样啊?”她说现在开始能享受逛街,“又顺便见到朋友,好productive啊,又看看不同的东西。”——只是心里想的还是“顺便”和“productive”,无法纯粹地享受一件事。“我像是个经理人,不断找东西楔时间。”她说。

“这样倾计我是觉得很不productive的,我约朋友永远都是约食饭,当顺便吃饭,吃完饭顺便去买衫,永远是聚会连什么什么,反正我都有日常的东西要做。”她顿了顿,说:“但其实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是一个有质素的聚会。”
阿湘

什么也要productive,也是源自第一份工。当初做外展社工和那些少男少女一同唱K,说是玩,其实都是在工作,“例如唱着唱着会问:‘咦,点呀你最近?’打‘LOL’会问:‘你点解有钱打嘅、点识打㗎?’”就算和活动助理吃饭,聊天也要想如何教他、带他工作,不能无意义地闲谈。

工作要她做什么都附带目的,长工时又令她没有可以不那样思考的时间,她渐渐习惯了“目标为本”地做任何事,所有东西都要有意义,要prodcutive。

无尽的工时,让她没了自己。只顾工作不行,她便去约人,却变成为约而约,朋友说:“应该是自然的,你想约人便约人,想hea便hea”(资料图片/江智𬸣摄)

“原来可随自己的意志,做什么都可以”

现在她终于有了空档,可以思考除了工作该如何生活,“人生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值得你去看。”最近一个朋友拉她去旅行,她第一次关掉WhatsApp的蓝剔,“有信息立刻覆当然好,但对自己这个人就不好。”放下了工作,一开始她很无助,“但那个人又陪住你,慢慢发现没事呢,原来可以放空,可以将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她说。“你会发觉其实可以随自己的意志去做什么都可以,看什么都随你自己。”这天她戴了一条颈链,说开始有兴致去研究这些——这些关于自己的事。

但她说,喜欢工作其实也是好事,“会觉得生活有意义。”只是现在她会懂得放下,“以前见到有东西未做,会觉得难道不做?但他们(同事)真的不做,明天再做,原来真的可以这样生活。”

末了她问我:“如果薪金变高,你会一直做这份工吗?”然后又喃喃地说:“不会了,工时少些吧,始终松些好一点。”说的是她让她觉得生活有意义的报馆。这天晚一点她仍然会去补习,去填满自己,但她大概已知道该往哪里走。

只是工时和低薪,始终让她无法回去最想去的地方。

据统计,香港是全球工时最长的城市,每周工时平均超过50小时,比全球平均多38%。

该往何处去?意义和生活,可否有天兼得?如何找到平衡,是这个社会的功课。(黄妍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