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家人隐瞒、强逼接纳同父异母妹妹 晋贤:点解唔关我事?

撰文: 李欣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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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唔想再见到细佬笑,唔想再见到佢地咁开心。”“佢唔系我细佬,佢都唔系我呀妈生。”“我恨得个野仔即刻死!”“我嘅手脚好似俾火烧咁,成身都好痛,个心好似俾人捏住咁,痛到抖唔到气,感觉好唔真实。”以上是由24岁的陈晋贤(Joey)执导的毕业影片《盼念》中的对白,也是她藏在内心的感受。3年前,Joey的爸爸带回同父异母的妹妹,并粗鲁地强逼她接纳。她感到被背叛,更痛恨家人没有即时告之一切,把她排除在外:“这已不只是两夫妻的事,而是与整个家庭状况有关,即使当时我只得5岁,都是其中一份子,何况我已是成年人,有独立思考,点解唔关我事?”

Joey就读香港城市大学创意媒体学院,《盼念》是她的毕业作品,故事讲述爸爸带回一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并强逼主角智臻接纳,后来爸爸向警察自首,说自己杀了智臻,Joey形容“谋杀”于我而言并不单指物理上伤害别人以致对方丧命,还有对对方心灵屡次作出伤害。(《盼念》剧照)(离异故事)

把时间回拨到2014年夏天,刚完结旅行抵达机场时,Joey收到妈妈的讯息,表示𡥧叔会带来一个细路女一起生活,把她当作表妹般看待便可以。大半年后的年三十晚,一家人相聚吃团年饭时,爸爸的电话响起,细路女指着电话跟爸爸说“系妈咪!”Joey才知道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原来自己一直信任的爸爸在多年前背叛了家庭。

这戏剧性的故事真实的发生在Joey身上,她的世界崩溃了,而往后的剧情更难以理解。

“这已不只是两夫妻的事,而是与整个家庭状况有关,即使当时我只得5岁,也是其中一份子,何况我已是成年人,有独立思考,点解唔关我事?”Joey这样说。(离异故事,摄影:李欣愉)

“家中各人,妈妈、姐姐、嫲嫲一直住在同一屋簷下,他们也知道𡃁妹(她这样称呼同父异母的妹妹)的身分,对我却一直支吾以对,可能当时我刚失恋,他们不想我心情更差,之后又是新年,不太适合说这些。”父母多年来一直是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虽然Joey早已知父母关系差,但最让Joey难过的,除了是爸爸背叛了家庭,亦因为她一直被瞒骗,作为家中的一份子,却完全没有参与权。Joey指𡃁妹住进后,已隐约意识到她的身份并非这么简单,但当事实揭盅,感觉就像是发现男友有外遇,一直全心信任的人爸爸一直背叛自己,同时全家人协议把她蒙在鼓里。

崩溃的世界还未清理,Joey便要应付家人的为难。她指家庭观念传统的嫲嫲对爸爸的行为感到失望,却不知可以跟谁倾诉,当秘密曝光后,便放胆向她抱怨。“我知道每个人都要有抖气位,能成为嫲嫲的抖气位亦是好事,但当下我都未处理好自己,真的好累好辛苦,好像一打开家门,便有个原子弹爆炸,大量负能量逼过来。”

爸爸想我接受𡃁妹,但我不想,亦做不到,我控制不到。
Joey
《盼念》剧照

《盼念》中的爸爸要求儿子智臻照顾弟弟,表示“佢始终都系你细佬”,期望智臻能接受二人是兄弟这事实。现实中,Joey的爸爸也急着要她接纳𡃁妹。喜欢钓鱼的Joey曾约爸爸一起垂钓,期望制造父女二人的独处时间,爸爸却说要带上𡃁妹;每年Joey全家人都会过澳门祭祖,那年碰巧遇上父亲节,她和爸爸亦因工作需要留港,天时地利人和,便打算请爸爸吃饭庆祝,撑撑台脚:“我说要订位,他说‘我呢边两个,计埋你三个’,三个?第三个系边个?难得咁多年无庆祝父亲节,点解要带一个我唔想见的人?为什么急着要我接受这个小孩?”

为了避开跟家人“困兽斗”,Joey开始籍故外出,在街上流连至凌晨、在观塘海滨公园呆坐放空。那时Joey的情绪长期在深谷徘徊,就像整天被阿愁抱着,即使在想无关的事情也开心不来,之后她更决意要搬离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家。

不想回家,Joey便到观塘海滨公园呆坐放空。(摄影:李欣愉)

电影是Joey的梦想行业,为了拍剧导致她缺乏时间跟家人和朋友相处,生活都围着电影,但失控的情绪连带影响工作。“当时上堂期间会躲进厕所哭,工作亦不顺利,仿佛失去所有,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有一刻很想死,但我知道这是不可以的,还有很多事情未完成。”死不去,Joey便以自残来发泄,用界刀在手上留下一道道伤痕,密密麻麻如电脑条码。

这已不只是两夫妻的事,而是与整个家庭状况有关,即使当时我只得5岁,也是其中一份子,何况我已是成年人,有独立思考,点解唔关我事?

我忽然想起《喜剧之王》,即使周星驰是临时演员,也期望一起讨论演译的方式。在Joey的家庭故事中,她理所当然是制作人和演员之一,却无权发言、不能参与其中。曾经有朋友劝Joey不要多管父母的事,自己只是个小孩,又没有金钱贡献,为何要去干涉?“他说关我咩事?有排都未到我去谂,可能他是好意,但听了这些话就像身中了很多刀,往后数天不断怀疑真的是我问题吗?是我想太多吗?直至家姐跟我说,你都痴线,呢个屋企你都有份,唔系用钱嚟衡量。”

如果当时我知道𡃁妹的身份,便可以就着她的安置参与讨论,虽然不一定能影响结果,但至少我有机会说出我的感受,或了解彼此的想法,而不只是被通知。
这个纹身是用Joey爸爸的名字来设计。(摄影:李欣愉)

愈爱,愈恨倾谈期间,Joey在指责家人的同时也不断为他们说好话,“他们怕影响我情绪…隐瞒我应该有原因…知道爸爸有努力补救…他只是闹脾气…他很疼锡我和姐姐,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Joey很爱爸爸,爱得把他的名字化成图画刺在脚上,亦正因为这份爱,让她痛恨爸爸所做的一切,或许一个道歉便能释怀。“我把现实中不会发生、不敢做的都放了在《盼念》中,我知道爸爸是硬汉子,一辈子都不会认错,惟有在作品中为自己安排一个道歉。”

三年多来大家一直很避忌谈论这件事,我很希望一家人可以坐下开心见诚的讨论这件事,但心结要透过坦白才能解开。
在《盼念》中,爸爸向警察表示杀了儿子智臻,在录口供的过程中不断惭愧,Joey以此弥补现实中得不到的道歉及体谅。(《盼念》剧照)

Joey以拍摄《盼念》来面对、梳理自己的感受,尝试通过写剧本、导戏、后制等过程放下心结,完成至今,她一直未有时间与爸爸一看观看:“我不想他独自观看,怕他误以为这是一个控诉,或担心我会自杀。”

不能NG重来的家庭关系

虽然Joey已是成年人,但这事情对她仍是很大的冲击,她变得敏感,别人一个小举动或说话都会挑起她的情绪,如下层被抽去很多木块的层层叠,轻轻一推便会倒塌;看到四分五裂、不再亲密的家人,她怀疑婚姻,认为将来不会组织自己的家庭。我问她,曾经一家人相聚最开心的回忆是什么呢?她沉默许久,面上的表情跟眼前正享受夕阳的路人形成很大的对比。“……很多年前,全家八个人,爸爸妈妈,爷爷嫲嫲、姑姐表姐一起飞往英国参加姐姐的大学毕业礼,已经很久没一家人出远门了,当时大家都很开心,爸爸还拿姐姐的四方帽和毕业袍来玩……”

(插图:Wilson Tsang)

我再问,这样的场面,怀念吗?有可能重现吗?“当然会怀念,但大家的身分角色已经转变,家庭功能亦已不同,即使再相聚,彼此之间已经有距离,不可能像从前般亲密,现在大家就像老朋友。”

剧中,智臻把弟弟踢出家门,现实中,Joey搬走自己生活:“如果爸爸不负责抚养𡃁妹,她便要回乡下生活,但那是不是适合小孩成长的地方,所以到我们的家生活会较好。把一个人成年人踢走他不会饿死,但踢一个小孩出街便会,现实中我不能踢她出门,我便踢走自己。”(《盼念》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