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药成毒品 “新鸦片战争”是谁之过?

撰文: 评论编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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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前(1/12)在G20的中美元首晚宴上,两国领袖同意为贸易战降温,达成90天“停火协议”。框架协议除了有特朗普最关心的农业、能源、工业等贸易议题,亦有涵盖鲜有提及的药品管制——中方同意将鸦片类药物芬太尼(Fentanyl)列为受管制药物。此举正回应特朗普早前表明,美国必须阻止“廉价又致命的芬太尼从中国涌入”的指控。
不过,中国国家禁毒委员会一名高级官员已反驳指控没有证据,并称特朗普的评论“不可接受”且“不负责任”。同样重要的是,不论孰是孰非,特朗普誓言要阻止芬太尼从中国传入,反映他忽视了禁毒运动的两大问题:一是从“供应源头”打击滥药的效用;二是贩毒者的生活迫人。若特朗普无法解开征结,续诿过他国,长远而言,也是治标不治本的下策。

特朗普早在2017年10月宣布,美国鸦片类药物危机是全国性公共卫生紧急事件,还说美国必须阻止“廉价又致命的芬太尼”从中国涌入。同年11月他与习近平在北京见面时,两人便讨论到这项危机。2018年8月,特朗普再次在Twitter上称,芬太尼正通过邮政系统从中国涌入美国,呼吁参议院尽快通过 STOP 法案,杜绝毒品危机。图为特朗普2017年11月访问北京时发表演讲。(VCG)

毒品战早有前科 从源头减毒可行吗?

虽说鸦片早在美国内战时已经盛行,但随嬉皮士和反传统文化运动蔚然成风,加上不少士兵在越战身心受创,染上了吸食大麻和海洛因的恶习,美国在上世纪60年代,迎来了第一波滥药高峰期。有见及此,1971年时任总统尼克逊发动了“毒品战争”(War on Drugs),更宣称“美国的头号公敌是毒品,为了压制和击退敌人,有必要发动全面攻势”。在尼克逊主政时期,美国对毒品的打击面已从需求扩大至供应层面,剑指中、南美洲的毒品供应链。

诚如尼克逊自己亦曾指出,“只要市场有需求,自然有人会愿意承担风险,满足需求”,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美国的反毒政策。尼克逊不仅在1973年成立了缉毒机构,亦在美墨边境发起了拦截行动,试图迫使墨西哥政府有所作为。最后,美国政府以双边贸易作“筹码”,成功大幅减少墨西哥供应到美国的大麻数量。可是,最后哥伦比亚却取代了墨西哥,成为美国主要的大麻供应国,整体供应未见明显减少。

芬太尼不仅制作工序更为简便,而且获利空间极大。生产1000克芬太尼需要5000美元(约3.9万港元),可制成一百万剂药片。以每片20美元(约156港元)出售,即可获利20万美元(约156万港元)。以上特点令芬太尼在市面上广泛扩散,药物滥用情况愈见严重。(VCG)

“毒品战争”不但未能制止毒品流入美国,同时更为中、南美洲诸国带来连串的社会动乱。例如,列根上台后采取“零容忍政策”,把战线扩大至哥伦比亚、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等国。不过,有文件记载列根政府和中情局(CIA)执迷于推翻尼加拉瓜的左翼桑地诺(Sandinista)政府,与当地的反对派武装分子“合谋”,表明只要他们支持白宫的政策,美国便会容忍贩毒活动。后来,美国官方的调查报告更指明,“因怕危及尼加拉瓜的内战努力(注一),主政中美洲的官员未能解决毒品问题”。

多年已过,历史已证明“毒品战争”根本无法彻底从供应面上,解决滥药问题。“毒品战争”的客观结果只是迫使毒贩改以更具“创意”、更多元化的手法贩毒,如美国封锁了巴拿马的物流渠道后,哥伦比亚的毒贩便改经墨西哥,从陆路(或地道)偷运毒品到美国;结果,持续多年的“毒品战争”只换来不升反跌的吸毒人数;更甚的是,有学者指出,美国缉毒局(DEA)的执法行动,同时为中、南美洲多国带来更多的暴力罪案和违反人权的情况(注二、三),故“毒品战争”难言是有效的对策。

事实上,北京方面已意识到问题严峻性,并积引进国家管制。中国迄今将170种新精神活性物质列入管制。其中,国际社会关注的芬太尼类物质中国已列管25种,超过联合国列管的21种。此外,中国还积极参与联合国毒罪办“SMART项目”、国际麻管局“离子项目”,以打击跨国贩毒活动。图为缉毒犬在机场检测过关货物。(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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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枝难解毒品泛滥 贫穷是一切根源

点出“毒品战争”的失败,并非是认为当局应以消极、悲观的政策和态度,应对日益严重的滥药问题。反而,要根本解决潜藏在社会逾百年的问题,必须审视脉络,反省现有的缺失。尽管这观点实为老生常谈,但长远却是最有效的药方。

一如正常的经贸活动,毒品交易已构成了一条全球供应链,主要由发展中国家生产制毒原料、加工,再走私到发达国家。对于阿富汗、秘鲁、哥伦比亚这类“出口国”而言,大量农民愿意种植鸦片、可卡因等原材料,并非因为他们不知所制毒品在远方的祸害,而是此等农作物能使他们在短时间内脱贫,才会甘愿接受毒贩摆布。故单靠枪枝,根本难以彻底根治毒品问题。

在矮仔还未完全垄断墨西哥毒品市场前,他每年就已经赚取至少30亿美元,他在2014年更声称亲自残杀了2千多人。(VCG)

那么发达国家的情况又如何呢?就以美国的情况为例,虽说当地经济远比发展中国家发达,但相对贫困同是诱使人们铤而走险的原因。须知,农民定不可能直接把毒品送到消费者手中,而须经过贩毒组织设立的批发商、零售商、个体卖家。不少国家的毒品条例甚严,阻吓力不低,但为何依然无法消除这条毒品供应链?在社会贫富悬殊、资本监管不足的大环境下,脚踏实地工作的人,是最受资本家剥削的群体。对于他们来说,贩毒不但可以“一夜脱贫”,更能扭转贫贱的社经地位,改变人生,故铤而走险的原因并非单单是走捷径、享荣华的“自由选择”,背后亦有其社会学解释。

事实上,正如特朗普的政治修辞一样,不少当权者把毒品泛滥的责任推卸到供应国,却无视了问题的结构成因,就如早年美国成功把墨西哥毒枭“矮子”(Joaquín Guzmán)引渡至美国受审,解决了政治压力,却无助缓解国内滥药的情况。再者,芬太尼本为镇痛剧,有合法的医疗用途,只是人们抵受不住诱惑,才会使其成为“毒品”。因此,特朗普把责任推到中国,不但是转移视线,同时亦与前人一样,误以为堵截供应就是解决问题之道。

注一:冷战时期美国对区内、以至全球的社会主义运动极为敏感。FSLN(桑地诺民族解放阵线)上台后,卡特(Jimmy Carter)迅速调配财政和军事援助,支持被推翻的苏慕萨家族,引发新一波内战。列根上台后,更无视国会禁令,增加对反桑地诺派系(The Contras)的军事援助。
注二:Bartilow, Horace A., and Kihong Eom. "Busting drugs while paying with crime: The collateral damage of US drug enforcement in foreign countries." Foreign Policy Analysis 5, no. 2 (2009): 93-116.
注三:Bartilow, Horace A. "Drug wars collateral damage: US counter-narcotic aid and human rights in the Americas." Latin American Research Review (2014): 2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