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施压伊朗 特朗普的“经济恐怖主义”?

撰文: 评论编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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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9月25日),伊朗总统鲁哈尼(Hassan Rouhani)在联合国大会上警告,海湾地区正处于“崩溃边缘”,并指摘美国“冷血的经济恐怖主义”强加于8,300万国民。自美国总统特朗普去年无视盟友的反对执意退出《伊朗核协议》后,华盛顿未几便剑指伊朗的石油出口,重启制裁,望以经济压力迫使德黑兰屈服。
相较2003年讹称伊拉克拥有大杀伤力武器而挥军入侵,现时美方对伊朗的“极限施压”勉强尚算“文明”,但其制裁若没有正当理由和国际共识,亦只是恃着经济力量的优势,把子弹换成银弹的霸权之举。

鲁哈尼9月25日在联合国大会强调,不会在压力下与美国谈判。(Reuters)

“恐怖主义”不该是非国家组织的“专利”

对于特朗普的经济制裁,伊朗总统鲁哈尼形容为“经济恐怖主义”,惟此语的释义各国各有不同。日内瓦安全政策中心(Geneva Centre for Security Policy)2005年的圆桌会议曾定义“经济恐怖主义”一词,认为这是由跨国或非国家组织发动:

与国家之间的经济战争相反,“经济恐怖主义”是由跨国或非国家组织,出于意识形态或宗教的动机而施行。这可能需要采取各种协调、复杂或大规模的破坏行动,用以破坏一个(或多个)国家或社会的经济和金融稳定。
日内瓦安全政策中心(Geneva Centre for Security Policy)
美国总统特朗普出席联合国大会,对伊朗问题表态。(VCG)

可是,上述定义掺进偏见,对国家有利。如学者Walter Laqueur所指,恐怖主义的讨论应置于道德层面,无论国家或是非国家组织,两者皆有从事恐怖活动的先例,故不应预设地把国家排除在外。一如不少史学家认为,雅各宾专政时期的恐怖主义是指“由国家组织或支持,对国内异见者的暴力统治”。换句话说,与其斟酌“谁发动经济恐怖主义”,倒不如将焦点集中于“这是否经济恐怖主义”的问题上。

伊朗总统鲁哈尼到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伯,期间接受美国传媒访问。他表示在华府解除制裁的前提下,伊朗愿意讨论为核协议作轻微修改的可能。(AP)

正当理由和国际共识“缺一不可”

自美国重启制裁后,伊朗这个油元国的经济随即一落千丈。去年,华盛顿再度出手打击德黑兰的能源、航运和金融业后,外资将近枯竭,且严重重创该国赖以维生的石油业,石油产量由去年初的380万桶,大跌至本年3月的230万桶,跌幅接近四成;另外,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估计,伊朗的GDP去年已收缩3.9%,而本年的预测更达6%。与此同时,制裁同使伊朗货币里亚尔(rials)大幅贬值,物价飞涨,单是去年的通账率已达31%(本年预测为37%)。因此,单从经济的伤害程度来看,美国的制裁确实已“破坏国家或社会的经济和金融稳定”,惟另一关键是——特朗普有正当理由吗?

伊朗浓缩铀超标: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2018年5月宣布退出《伊朗核协议》并对伊朗重启制裁,伊朗经济一直下滑。伊朗总统鲁哈尼(Hassan Rouhani)随后即表示,将通过暂停遵守库存上限的承诺来报复美国制裁。图为伊朗阿拉克附近一个重水核设施。(美联社)

伊朗早年私下发展核武,的确违背了国际共识,但背后动机应置于当代美伊关系的变奏来理解。去年,美国国务卿蓬佩奥(Mike Pompeo)在《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撰文,解释对伊政策转向的目标和手段。他认为“该政权就一直推动革命思想⋯⋯而伊斯兰革命卫队成立的特种部队(Quds Force),负责出口革命思想到国外⋯⋯结果,在过去40年间,该政权(在中东)种下了大量破坏和动乱的种子”。不过,这论调只是把时间轴停在1979年开始的时空,以偏概全地用受害者的身分争取民意。但对伊朗举国而言,1953年才是当代美伊关系的序言。

伊朗年度阅兵:伊朗革命卫队9月22日参加在德黑兰举行的年度阅兵仪式。(VCG)

当年英美两国为了伊朗的石油,联手策划军事政变,推翻时任民选总理摩萨台(Mohammad Mosaddeq),继而激发后续的伊斯兰革命,以及国内普遍的反美情绪。须知,伊朗在革命后发展核武,一如国际关系101的基本逻辑——保护政权稳定,防范外敌。在军力悬殊的掣肘,核武自然是具恫吓力,又符合成本效益的手段。问题是,当《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又称《伊朗核协定》)由2015年签订到白宫退出,德黑兰一直遵守协定,逐步削减提炼浓缩铀的离心机数目,停止建造新提炼设施。然而,特朗普却以“在中东支持武装组织及发展弹道导弹”为名,重启制裁,并无视其盟友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和埃及等国相同的举动,难言是以单一准则行事。

伊朗民众在每年11月都会到美国驻德黑兰大使馆外示威,纪念伊朗人质危机爆发。该事件在1979年伊斯兰革命后发生,长达444天,事件亦为华府与德黑兰政府之间的恶劣关系展开序幕,至今仍没有改善迹象。(VCG)

这不是要否定经济制裁对维持和平的效用,而是要点出国家层面的制裁行动,必须有正当理由和国际共识。现时,在联合国安理会制裁名单上的中非共和国、南苏丹、索马里等,确实有具体证据显示诸国违反国际法,对其制裁有正当理由。或许有论者会质疑,安理会的组成同是大国政治缩影,成员国各怀鬼胎,难言洗脱经济制裁“武器化”的现实。不过,若将安理会理喻成民主社会,纵然各国仍以现实政治的逻辑行事,但由于利益依归有所不同,各国终须经过协商和妥协,寻找各方满意的平衡点。这种互相制衡的力量难言至臻,但总比霸权主义的银弹攻略来得客观和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