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奥运开幕式——谁的法国?哪个时代?

撰文: 评论编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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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北京奥运开幕式象征了对传统和群体之重视,伦敦奥运折射出幽默和高雅风尚,里约反映森巴热情,东京流露着新冠疫情的时代印记,那么巴黎奥运开幕式无疑展现了一个非常法国、非常2024年的面貌。

一如所料,开幕式由Lady Gaga打头阵,Celine Dion压轴登场。一位美国天后,另一位加拿大殿堂级歌手,在巴黎奥运担任如此重要角色,当然不只因为能够流利唱出法语。Lady Gaga代表的自由主义、女权主义以至对性小众的关注,与巴黎奥组委欲呈现的价值互相契合。既然来自马里的难民因为勇救巴黎男童而获得法国公民身份,开幕式演出者是法国人抑或来自美加当然不再重要。在这种法国——甚至是欧洲——的普世主义中,个人来自的社群传统、宗教信仰、文化背景通通排除在外,关事的只有他们是否相信同样的价值,信奉同一种的自由、平等、民主观念。

美国天后Lady Gaga在巴黎奥运开幕式上演出Mon Truc en Plumes。(路透社)

在第二幕“同心”中再展光芒的巴黎圣母院,为人赞叹的固然是其浴火重生。惟在悠悠八百年历史之中,古刹所承载之宗教意义早已随时光消逝。正如在法国大革命之中,巴黎圣母院被摇身一变成为理性圣殿,世俗主义、去基督教化在这个城市以至这个国家已经不下两个世纪,以至上世纪初由政教分离法令正式盖棺。展现在奥运开幕式的巴黎圣母院,不再予法国人半点宗教之联想。

第八幕“节庆”的一个场面,大会导演坚称灵感来自《诸神的盛宴》,纵然多数人联想到的是达文西《最后的晚餐》。若不是受了政治压力,相信这位导演不会认为要多作解释,更遑论是致歉。“在法国,我们有权利爱自己想爱的人。在法国,我们有权利相信或不相信宗教。”这是导演所相信的自由、世俗主义,也是他眼中法国人的共同价值。不少人就连《查理周刊》对伊斯兰教的冒犯内容也觉得可以“包容”,那么即使开幕式上的变装皇后“二次创作”了《最后的晚餐》,他们会问又有何大不了?导演以及对开幕式赞叹不已的支持者,大概只觉万分冤枉。

巴黎奥运会开幕式其中一幕,包括了玛丽王后在法国大革命后的1793年被以断头台处死。(Reuters)

无怪乎马克龙说,“这就是法国”。不只是变装皇后和时装秀,《卡门》和《孤星泪》,法国大革命和断头台,还有两男一女演出者向电影《祖与占》的致敬,这场塞纳河上的文化盛宴仿佛提醒着世界法国在文化思潮中未曾缺席。这是沙特和波娃的法国,是那个质疑上帝存在的《等待果陀》的法国,是波希米亚主义来得比美国嬉皮士还要早的法国。法国并不是现在才前卫、开放。巴黎奥运开幕式的每一个文化符号、价值象征,就像这一年的反战学运和政治暗杀,都把我们瞬间带回到六十年代。那是一个高举自由、扬弃传统、反对任何约束的真我时代,是一个酒神精神压倒一切的时代。

六十年代没有成为西方文明的终结,现在自然并非什么西方文明的黄昏,更何况酒神和太阳神所象征的两种文化从来都并存在西方文明之中。甚至乎在希腊以外还有希伯来,雅典一直和耶路撒冷共同构成西方文化之底蕴。即使摆脱了宗教的言词,欧洲不少价值和观念始终有着基督教的根源。问题是当雅典遗忘了耶路撒冷,世俗主义者忽略了宗教的公共价值,以至传统家庭观念感受到冲击的时候,社会如何共同面对。问题是当所有的政治都被约化成为身份政治,继而陷入零和博弈的时候,社会能否避免撕裂。问题是当巴黎奥组委要展示不同性倾向、不同肤色的多元法国,被枪杀的阿拉伯裔、黄背心的示威者、罢工的劳动阶层又在哪里。看着这场开幕式,叫人想起马琳勒庞的崛起不是没有原因。马克龙无法团结大多数人,连如何筹组政府也得借奥运会来拖延时间,也不应该令人意外。

2024巴黎奥运会开幕7月26日在巴黎塞纳河上举行。(Reuters)

连续两届奥运高唱《Imagine》,背后之意涵截然不同。三年前虽然新冠疫情萦绕不散,现在却是乌克兰战火不息,巴勒斯坦死伤枕藉。这也是为什么女子佩剑铜牌份外叫人动容。不管是否同意自由派、普世主义者的乌托邦想像,没有杀戮的和平世界始终是不分左右的共同愿望。理解、友谊、团结、公平作为奥运精神,对于政治现实依然是可望而不可及。四年后奥运将会重返洛杉矶,没有人知道到时候又是什么光景。批评这次开幕式“丢脸”的特朗普如果坐在主家席,将写下新世界纪录的势必是躁动和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