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关键词】“两代同垮”时代:家人互相拖累 缓慢下垂的生活

撰文: 毛淳宇
出版:更新:

成长于中产家庭,完整完善,理应没什么好担忧。虽说饱经楼市、金融泡沫爆破;外围经济衰退所影响,家长一直适得其所,做不了老板就做看更;再住不到新式楼盘就搬到同区山上的居屋邨。到近年,产业转型,跟不上,有个机会,就替老板揸车,都系咁生活。两代人一起早出晚归,共享一个家窝,却安于各自经济独立空间,尚算一种生活方式。然而,无论香港人有多灵活的适应力,很大程度上也都是继续在泡沫环境中活着,两代人同时都被绑着双手酝酿泡沫。

 “一切安好”还是“两代同垮”?

传统家庭生活剧本已经被慢慢改编。虽然极端现象仍然鲜见,但很多香港家庭,其实正在调节到在同一屋簷下各自面对艰难局面的状态。日本和台湾等地将此现象形容为“两代同垮”。家人老后未能退休,跟正值打拼之年的孩子处于差不多情况。奈何,孩子当然要花更多倍的努力单单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两代人的关系脱离了单纯的扶持,反而隐含着累赘牵绊。大家都没有资源在对方失业或生病时照顾对方。所谓的照顾者问题亦慢慢浮在桌上。这种危机的特点就是,此刻大家看似还不错,整体收入可能还达一定水平,生活亦如常轻松愉快,不过一旦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随时陷入险境。这被叫作“日后/预约两代同垮”。

另一名成长背景类似的朋友M亦表示,因为产业转移,老人家也迫于无奈在夹缝中作最有限度的生存,旧时的塑胶材料生意现在转变成手作包书胶批发,两老一边赚取收入,一边偿还以前搞生意欠下的债务。朋友说,相安无事的话,其实现在反而感受到“穷得快乐”。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是理想的状态,而亦不会期望那种状态会降临。我问假若母亲或父亲生病了,有没有想过怎么办。他脸色有点严肃起来,说是自己不敢去想的事情之一,因为牵连实在太广。

这朋友的同事C,月储$10,000,持续了数年,本打算用来办结婚和买楼。怎料一天,做清洁的妈妈诊断出癌症。这男生将所有积蓄付到医药费。整个人生轨迹因此移位。

【青年关键词】全港人均欠债$16757 借贷取代一切的“邪道”社会

容易失足的少年——年轻人的压力

Timothy从没“实质”地多想很长远以后的事,自小顺从这个眷顾着他的家庭,大家也没有很挥霍,就是静默地从事成衣的小本生意,为两姊弟供书教学,周末就聚在一起吃吃各国菜,不会太富贵,也不用咸鱼白菜。没有狂欢,也没有海啸,所有成长际遇都发生得很轻,那种轻就是很多人也能共享的,学业失败,在正途上证明不了自己,就在中学时培养了轻微的焦虑,会介怀那个没什么特别的自己。

如果没有所谓的“歪”出现,中产阶级家中的各员还是平静含蓄地自处,隔离社会,没什么风浪溅起,成长就是暗自投射一种脱离物质条件的“未来”,轻省地向前行。日本NHK特别采访小组在采访这个问题时就发现很多受访者要么隐瞒/不愿意暴露,要么就是以“没那么严重喇”的态度面对。

相对于社会变迁,扁平的的生活形态很容易让人觉得一切安好。而这种安好却是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向下垂,垂到惶恐不安渐渐浮出水面时,就逐渐恶化为难分难解的焦虑。

Timothy从没“实质”地多想很长远以后的事,唯有对绘画略感兴趣,那种兴趣亦从没变成过甚么宏大的“一团火”,都只是薄薄的一种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妥,不是每个喜欢画画的人也要成为疯狂的达利或是名成利就的尾田荣一郎。80后成长时流行的叫做“王道”漫画,即是以“友情,努力,成功”构筑起的世界,例如One Piece,男儿当入樽,龙珠,Hunter,火影忍者等等。有“主角”光环,正气,经过努力,训练,失败再训练,最终克服邪恶,黑白分明。这批少年漫画伴随着一众拼力长大的孩子一路到投身社会。One Piece原本预定连载5年便可以宣告完结,结果却拖到今年已经历经20年,据称故事还只是完成了一半,Timothy从中学起一直追看,当时的他开朗冲动得近乎天真,看漫画,学画卡通人物就足以掩盖他的失败焦虑感。

尾田是以勤劳见证的漫画家,每天只睡3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工作,然而,在2013年,One Piece暂时需要停刊,因为尾田病倒了。此时,大家好像才发现这个热血世界背后是有一个脆弱的身体在勉强支持著。没有什么理所当然,多漂亮的画面也有血与汗作为代价。

Timothy带着仅有的模仿画功进入设计学校。比较懂得画人像,好像比较适合时装设计,于是便试试看,读书时,反正就天马行空将一件件戏服盖住人像,其实就好像设计动漫角色一般。

差不多从设计学院毕业。他却不清楚自己迎接着5-6年后的这种环境:网购成风,奢侈品市场衰退。香港贸发局2017年发表的香港服装业概况指出,2017年1至5月,香港的本产服装出口大跌46%,转口减少10%。

额外学习了一套制衣流程,虽然喜欢的未必是衣服,但如果能成为一名设计师,也算是一条路。毕业初期回到家里帮手。画画制图,和厂商沟通。

然而,零售业销售开始展现疲弱。无论是上一代的成衣制作再出口抑或是时装设计行业的需求大大下降。直接影响大批相关从业员。Timothy家以前是经营运动衣服生产,出口到欧洲运动牌子作零售。环境好时会以为屋企可以照顾;但零售衰退,影响家人。制衣的生意也衰退。“冇得做。做一单蚀一单。最后倒闭。屋企变咗冇得退休。”

继续前进,转到一家大型本地时装公司。除了苛刻的工时外,人工亦好低,更甚的是所有人也很绷紧自大,而且渐渐看不到薪金会增长,他形容那几年“望不到前路的血拼”。毕业出来却碰著整个行业的大衰退,那种空虚几乎动摇人生。在橱窗刻苦地堆砌华丽与冒险的主题形象,但看在街上,抑或自己,其实大家都穿得越来越朴实简约,就感到,一整个行业越来越自闭,在幻想中呼唤那种浮夸的虚荣,还以为目光还在自己身上。现实上的干扰一点一点的渗透到这安全的温室内。原来一直以来的安全感,都极度依赖大众的消费欲。而科技,网购,薪金的持续低迷是很关键的,想想看,他自己也很少买衣服了。

恰巧的,两代共同面对时代变迁。整家人没有立即崩塌,但距离好像越来越近,以前可能家人的收入可以撑起一整屋人。现在Timothy赚到了一点,甚至没有足以养起自己的能力,不说置业是养起自己的其中元素,连基本开支也实在勉强,而家人现在变得赚很少。

智经曾于2013年进行中产观感调查,比较2001及2011年,全港工作人口的每月主要职业收入由2001年1.1万港元,微升至2011年的1.2万港元。然而,青年工作人口收入中位数皆为8,000港元,呈现零增长,2006年更一度跌至7,000港元。 若将其间6.1% 的物价增幅考虑在内,年轻人的实质薪资似乎出现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