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公主》系宫崎骏创作转捩点?传递“大人的工作”有咩意义
《魔法公主》(港译:幽灵公主)在戏院上映时,宫崎已经五十六岁了。从那个时候才终于正式开始大人的工作,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奇怪的说法,也是一种奇妙的叙述。
但若试著去思考,对这位名叫宫崎骏的天才故事作家而言,把制作动画“提升”、“折返”回“大人的工作”具有什么意义,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理解的事。
本文内容节录自杉田俊介《日本动画的成熟与丧失:宫崎骏与他的孩子们》。
对宫崎骏而言,“折返点”究竟是什么?
《魔法公主》(一九九七年)对宫崎骏而言,是作为“折返点critical turn”的作品。例如,收录宫崎的评论和采访的书《折返点1997∼2008》就是从《魔法公主》的话题开始。
然而,“折返点”意味著什么?是对宫崎骏的人生而言的一个转折点?还是日本这个国家历史性的转捩点?或是即将拜访地球这个星球上的生命所带来的巨大变革?
对宫崎骏而言,一九九○年代中期的“折返点”一词,交织著上述的复合意义和多重意义。从那一刻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地照亮了不只是宫崎本人,也照亮了我们的现在和未来。
而所谓宫崎骏的“折返点”,是从那一刻起,开始了崭新的“大人的工作”,有从头来过的意味在。
《魔法公主》的企画其实对当时的吉卜力工作室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大冒险。制作费是当时吉卜力电影史上最高金额的两倍(二十亿日圆)。超高的票房门槛,难以理解且阴森悲惨的故事内容,充斥著阴谋、暴力和歧视的画面掩盖了——或者说背叛了——过去吉卜力明亮、健康的形象。
据说当初赞助商和发行商也是面有难色。这部片甚至被批评,那么直接地描写汉生病(又称麻风病)之类的歧视问题,要在电视上播放是不可能的。
然而,当电影完成并开始上映后,《魔法公主》成为空前的大热门,还引发了社会现象。这不只是在动画的历史上,甚至可以说是在日本的文化历史上带来了一次更新。它远远地超越了当时日本电影《南极物语》的最高票房纪录(五十九亿日圆),甚至超越了《E.T.》的纪录(九十六亿日圆)。发行收入最终达到一一三亿日圆,观众动员数为一四二○万人。这在当时是日本影史历年来最高的数字。
此外,《魔法公主》也是吉卜力工作室(正确来讲是母公司德间书店)和迪士尼正式开始合作的第一个作品。这部片在一九九九年透过迪士尼的发行通路,也在北美上映了。
换句话说,《魔法公主》的成功是一个踏板,宫崎骏超越了过去国民作家的领域,摇身一变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级作家, 尽管宫崎自己可能对这样的定位丝毫不感兴趣。
对于宫崎骏这位稀世绝代的故事作家来说,完成《魔法公主》是一个超乎想像的艰困任务。他饱受折腾,因为必须一下子完全舍弃自己过去的世界观,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魔法公主》本来早在一九八○年的时候就有图像板(Image Board),其实这是一个酝酿了十五年以上的企画,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宫崎对这部作品有著特别的情感。
这是一部以日本为舞台的时代剧。而且,是为了向日本人展示一个新的历史形象而制作的时代剧。它更进一步被赋予了秘密的使命,要以某种形式超越宫崎所尊敬的电影导演——黑泽明的巨作《七武士》(宫崎和黑泽在一九九三年五月的对谈,收录在《什么是电影 —— 谈《七武士》和《一代鲜师》》这本书中)。
要舍弃从过去构筑起来,已然熟成的自我风格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吧。那是如字面上所写的一样,满身血渍和泥泞的一场死斗。宫崎骏必须跨越自己的极限,往下一步前进才行。
且说《魔法公主》光是能如期上映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也不为过。完成后,宫崎又再一次提到引退。虽然宫崎导演总是说要引退,但从《魔法公主》可以看出他的身心过度疲惫,身体和心理都千疮百孔。
我重新作了以下的思考。
对宫崎骏而言,一九九七年公开的《魔法公主》成了决定性的“折返点”。但是,我们可能到现在都没有成功地接住它。即便过了二十几年直到今天,我们还是没能充分面对它。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首先在此陈述一下我个人谈论《魔法公主》的背景。
我在二○一四年春天出了一本评论宫崎的书,名为《宫崎骏论:众神与孩子们的物语》。关于这本书,政治思想家中岛岳志委婉地对于杉田渴望某种激进之物的欲望,写下了这样的劝告:
“琪琪融入镇上的生活,设法活下去。没有什么丰功伟业,也没变成英雄。收到小小的善意支持,有时还要和讨厌的人妥协”
“世界普遍都沉浸在《魔女宅急便》的希望之中了吧?”
(“每日新闻”二○一四年五月十八日早报)
或是像作家浅尾大辅,也在该书的书评中对我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杉田啊,大人的罪过该怎么办?”
“虽然娜乌西卡不可能知道,但我想要留在这现实中,追问一千年前遗失的旧世界的责任。请别见笑。”
(〈儿童之眼〉《昴》,二○一四年八月号)
这两个评语都踩进了《宫崎骏论:众神与孩子们的物语》的核心,是直捣黄龙的认真批评。
我对此感到高兴,同时也有一种爽快的痛楚。当真是作为“大人”的“责任”。尔后,他们质问的批判话语,屡屡在日常的某些瞬间闪过脑海,让我驻足思考。也许我一直以来都搞错了某些枝微末节,却很致命的地方?不久后,我心里想要再次写一些有关宫崎骏的东西……不,是必须要写,并且,要以作为我人生“折返点”的笔触,再次挑战那些称为宫崎作品的神作之巅……这样的心情逐渐滋长。
其中,我特别在意的是《魔法公主》和青年阿席达卡(港译:飞鸟)的部分。在宫崎众多作品当中,《魔法公主》对我来说特别难以理解,可以说是一块麻烦的绊脚石。
即使已经写完了一本关于宫崎骏的评论,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好好面对《魔法公主》这部作品。但这也意味著,从《魔法公主》到《风起》(港译:风起了)这段宫崎骏在一九九○年代中期“折返点”之后的旅程,我遗漏了某些地方,并未接收完整。
我心里是这么想的。
《魔法公主》是漫画版《风之谷》长达十三年断断续续的连载完结之后,宫崎骏初次著手绘制的动画长片。在刻划这部作为漫长动画人生当中“折返点”的故事时,宫崎为什么选择阿席达卡这位青年当主角呢?
若要先讲出结论的话,我的假设是——对宫崎而言的“折返点”,应该就是要把制作动画故事这件事情,当作“大人的工作”从头来过吧。
《魔法公主》在戏院上映时,宫崎已经五十六岁了。从那个时候才终于正式开始大人的工作,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奇怪的说法,也是一种奇妙的叙述。但若试著去思考,对这位名叫宫崎骏的天才故事作家而言,把制作动画“提升”、“折返”回“大人的工作”具有什么意义,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理解的事。
“大人的工作”——也许是像以下所写的这样吧。
并不是要站在想要改进、变革这个世界的年轻人这边,也就是娜乌西卡和阿席达卡他们这边。而是作为即将过时并死去的旧世代这边的人们——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作为将被年轻人和孩子们合理击倒、消灭的一方——决定要面对这个世界,试图让情况变得稍微正常一些。为此弄得满身血汗、泥土和粪尿,在疲惫不堪中,仍尽可能地反复尝试错误。那也许就是宫崎在这个时间点重新掌握到的“大人的工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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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宫崎一向主张动画必须是为了孩子们而作。但实际上《魔法公主》应该才是宫崎骏第一次真正从自己不久后就会逝去的角度,要对今后得在未来继续活下去的年轻人和孩子们制作的动画电影。
若是如此,在这个“折返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里存在著比想像更棘手,更复杂难懂的谜题。
接下来要探讨的,就是包含这种多层次复杂性的宫崎的“折返点”的意义,我们作为观众,恐怕要试著追溯回那个“折返点”,并以它为光源,才能重新照亮已经距离电影公开超过二十年的这个国家的现状,以及年轻人和孩子们将继续生活下去的这个星球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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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日本动画的成熟与丧失:宫崎骏与他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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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杉田俊介(SHUNSUKE SUGITA)
1975年生于神奈川县。评论家。法政大学研究所人文科学研究科硕士课程修毕,主修日本文学。活跃于文艺刊物、思想刊物等各式各样的媒体,以《对自由工作者而言“自由”为何物?》(人文学院)一书出道后,在各种媒体上发表艺文、动画、漫画和劳动、贫困问题、障碍者福祉议题关联的评论而受到瞩目。现任“昴评论家奖”评审委员,《对抗言论》编辑委员。著有《宫崎骏论:众神与孩子们的物语》、《JOJO论》、《哆啦A梦论》(这三本已由典藏艺术家庭出版中文版),以及《战争与虚构》(作品社)、《无能力评论》(大月书店)、《非主流的品格》(集英社新书)等书。
译者:彭俊人(ToShi Peng)
【本文获“典藏艺术家庭”授权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