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内地生3个月港深“双城记”:过境、隔离、Deadline
今年1月20日,国家卫健委高级专家组组长钟南山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表示,武汉发现的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已升级,肯定可以人传人。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大陆媒体对疫情开始进行大规模报道,疫情相关信息如洪水般淹没了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各地防控措施逐步升级,无数普通人的生活也从此改变。
如今,整整3个月已经过去,新冠肺炎疫情在内地已逐步得到控制,内地民众的生活似乎也正逐步回归正轨。然而对于经历了空前疫情的一个个普通人而言,生活是否真的还能回到旧日?在过去的三个月中,他们又究竟有怎样的经历?受过什么样的冲击?有什么样的体悟?《香港01》就此对多名生活在湖北、广东、上海等地的普通市民进行了采访,写下了他们过去三个月的人生故事,将一般市民视角下的疫情故事分享给香港读者。
内地新冠肺炎疫情逐步受控,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似乎正从“兵荒马乱”中逐步回归正轨。
A君就是这样一位“普通人”:他来自北方,就读于香港城市大学,今年原本的计划也很简单,上学,完成功课,回内地找到一份暑期实习。突如其来的疫情爆发虽然并没有彻底打乱他原本的规划,但却给他这几个月的生活平添了不少波折。
4月14日,在结束在深圳的14天隔离生活的三天之后,现居深圳的A君接受了香港01的采访,向我们讲述了他的“抗疫生活”。
今年春节到来时,正逢A君新学期第一周结束。不过,他并未如其他内地同学一样回家乡和父母一起过年,而是决定留在香港。回想起来,开学第一个星期,他的生活可谓平淡如水,返校,选课,等待过年,如此而已。
然而,世事难料,内地疫情爆发给他的个人生活带来了巨大的改变:1月20日,钟南山公开表示正在武汉流行的新型肺炎存在人传人的可能性,而同一天,国家主席习近平和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也分别就武汉抗击新型肺炎疫情做出了批示。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一种类似沙士的新型肺炎疫情在武汉爆发了。
尽管香港媒体早前就已经对武汉当地流传新型肺炎的消息进行了报道,但如今国家领导人和声望极高的专家均出面承认疫情可能很严重,还是让人感到压力陡然增强。
A君是在手机上浏览社交媒体时知道这一消息的。沙士在2003年爆发时,A君还只有五岁,仅仅有些模糊的记忆,但他既然意识到这种新型肺炎传染性强,又见识到香港社会一直以来的严阵以待,就明白了情况的严重性。他立即拉上了朋友,去附近的超市采购了一批口罩和消毒水,也幸亏他动作快:第二天周围超市的口罩就被抢购一空。
A君也没有忘记提醒远在家乡的父母注意防疫。实际上,A君家中虽然人人用微信,但此前并无家族群组,他为了向父母灌输防疫知识,这次专门在1月20日后组建了家族群,并不断把自己学到的防疫知识、看到的最新消息分享给家人,并不断敦促父母尽早购买口罩、消毒水等用品。A君很著急,希望父母重视疫情,而他的父母虽然也看了相关新闻,并遵照A君嘱咐买了口罩,但却并未真正觉得此次疫情非常“大不了”。
其实父母也有自己的道理:偏远的北方小城原本与外界人员往来就不频密,当地政府在疫情爆发后又迅速加强了对进出城市的道路的排查,市民感染风险自然很低。实际上,几个月来,当地确实也没出现过感染病例。
不过,虽然家乡安然无事,但新冠病毒此后不仅导致武汉封城、湖北封省,全国上下居家避疫,甚至于“冲出国门”在世界范围肆虐,造成超过两百万人被感染,导致几个月后的今天大家依然要处处小心——这却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1月23日,武汉正式宣告封城,此后,本港先叫停高铁,此后又逐步封关,限制和内地人员往来。
这时候,疫情对于A君的影响也不再仅仅是出门买口罩或者路上小心一点避开人群聚集处,而是开始逐步深入,扰乱他今年的生活计划:A君的城大宿舍本学期即将到期,他原准备去深圳租房,此外,他还希望本学期可以找到一份内地大企业的实习,而现在,这一切似乎都变得有些危险了。
A君现在不再敢出门闲逛,和朋友的聚会也被降到最少,出门买东西频率也大幅降低,往往是一次购足三四天的食物。不过,对于A君来说,多少还算幸运的是,一方面城大校区和宿舍大体安全,并无病例出现,学校食堂仍然营业,附近超市也一直没有关门,故而无论自己煮饭还是买饭都有著落,另一方面,城大最终决定为学生开通网络教学,所以学业还可以继续进行。而他通过网络,终于还是成功在深圳找到了要租的房子。
这真的要感谢网络时代。
但网络解决不了的问题依然需要他面对:疫情爆发,出门上街就有被感染可能,而内地各省市又严防死守的情况下,此时如果回家简直就是“mission impossible”;搬家去深圳也要收拾准备,已租定的房间也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入住,而过境之后究竟要面对什么情况,深圳、广东乃至内地防疫政策对他会有什么影响,依然只能通过网络了解有限信息。
3月26日,广东省疫情防控指挥部公布消息称,自27日6时起,对所有经广东口岸入境人员,含港澳台地区及含中转旅客,实行核酸检测全覆盖,并集中隔离医学观察14天,集中隔离食宿费用自理。
3月28日,完成了搬家准备的A君终于动身,前往深圳湾口岸。动身前,他在网上通过深圳市政府的微信程序进行了注册,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健康码”:因为他还没有做过任何测试,这个码还是黄色的——根据用户健康状况,健康码可分为红、黄、绿三种,原则上发烧、确诊、疑有症状的用户是红码,与红码者有近距离接触之用户为黄码,这两者有必要隔离或接受治疗,绿码则代表正常健康用户,可自由通行。
虽然网上当时有各种消息,称深圳湾口岸有大批人群聚集,A君也担心深圳湾口岸排队是否会导致感染,不过他在28日早上乘坐的士前往深圳湾口岸时,却可谓好运:可谓一路畅通,到了口岸后也没有太多排队者。
随著时间进入3月,欧美疫情爆发,越来愈多中国留学生从海外归国避疫,而许多留学生是由海外飞抵香港转赴内地的,这些留学生中“中招”者当时亦几乎日日出现。广东边检部门压力不小,对待留学生可谓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A君此次也“享受”到了这种对留学生的“情绪”,从一个小细节就可以凸显出来:边检人员开始以为他是一般返深市民,对他问话语气也较随意,然而当听到他自报家门是“留学生”的时候,边检人员“整个神情都变了”。A君笑言,工作人员态度倒并没有不好,不过,很明显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紧张感。
查验证件之后,A君即接受了进入内地后的第一次核酸检测,测量了体温,此后乘坐巴士抵达了福田区中转点,当天下午,又由中转点送往进行隔离的酒店,正式开始了14天的隔离生活。
就A君来看,隔离酒店的条件“还不错”:酒店周围环境尚可,被隔离者每人一个房间,14天内不许出门,房间条件也还好,收费亦不算贵:每天住宿230元,吃饭饭费100元,不过也可以选择不交饭费而另外点选外卖,外卖会在店家送到酒店后,由酒店前台集齐,再分发给各位隔离中的人士。
隔离期间,A君除了酒店的医护及服务人员,就只能通过网络和其他人进行交流。同一酒店被隔离的人士和驻酒店的医护人员、社区工作人员共有一个微信群,隔离期间酒店相关消息均在这个群中发放。
A君在入住酒店第二天早上接受了第二次核算测试,结果与前一次一样,都是阴性。A君的父母在他刚刚入住酒店时候,颇为关心他的生活状况,但随著他迅速“进入状况”,父母倒也安心了下来。
两次测试都是阴性,A君已不太担心自己可能被感染。而隔离生活中真正面临的问题,可能就是枯燥:哪里也不能去,除了来检查及送饭的工作人员,谁也见不到。不过,因为已经到了四月,A君这个学期的课程即将结束,所以各科的作业多了不少,两周隔离时间,算下来大半似乎都花在了赶deadline上,打游戏看电影之类的娱乐倒是很少:在这一重意义上,deadline可谓让他的隔离生活相当“充实”。
隔离期间,A君有时候也会和自己留在香港或居住在大陆的朋友于网上聊起当下的疫情。除了交换信息,A君有时会感到,他和他的朋友似乎有某种“平行感”:以前他在香港,对于内地及香港疫情的看法,与他内地的朋友似乎常常处于某种“各说各话”的状态,大家的关注点似乎总有些微妙的不同:这部分可能源自所处地区不同而产生的不同观察视角,部分也可能在于接受信息媒介的区别;而如今回到大陆,并亲自体验隔离,他与留在香港的朋友似乎也有了类似的情形。
4月11日,A君接受了第三次、也是隔离期间最后一次检测。检测结果出的很快,不出所料,依然是阴性。结束检测的A君收到了一份“解除隔离通知书”,他的健康码,也终于从之前的黄色变成了代表健康的绿色:他终于可以自由的在深圳行动了。
回想离开酒店的时刻,A君说,自己多少有了一种“更轻松了”的感觉:虽然在香港时,自己并未受到隔离,也可以四处走动,但毕竟香港确诊人数不断攀升,即使出门,也总是会担心会中招;而眼下深圳疫情逐步得到控制,感觉上要安全不少,出门购物也好散步也罢,都不须再如香港一般小心翼翼。
不过,虽然恢复了自由身,但之前的规划能否实现,还是未知数。A君希望能够在今年暑假找到一份大公司的实习,以增添自己的经验,然而如今市面萧条,寻找实习的难度绝非往年可比。现在虽然在投简历,但何时能有结果,他也没有把握。
若真的运气不佳,未能找到满意的实习,又该如何?实际上,他回家乡也是困难重重:如今内地各省市依然对人口流动严加控制,A君从境外归来,又要跨几个省区才能回到家乡的小城,期间要做多少次申请,多少次检查,是否又需要什么特别文件,他依然还没有搞清楚。
生活依然要在疫情的阴影下继续,A君告诉自己:“现在所有人都受到疫情影响”。尽人事,听天命,能不能找到好实习,不多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