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周报社论】经济失落十年 香港应奋发图强
2019年即将结束,市民却无法以舒坦的心情告别2010年代,迎接2020年代,这既是因为反修例运动迟迟未见平息,也是因为两则与经济民生相关的新闻令人揪心:其一是根据早前公布的《2018年香港贫穷情况报告》,本地去年贫穷人口高达140.6万,创十年新高,而20.4%的贫穷率亦刷新近八年最高纪录;其二是最新失业率升至3.2%,其中餐饮服务活动业由于受到社会动荡影响,数字更升至6.2%,创超过八年新高。上述数字看似冷冰冰,但也值得让人反思,为何在人均收入比英法德还要高的香港,贫穷会如此普遍?为何在这个号称“全民就业”的都市,“低端”行业从业员会这么容易“手停口停”?
参考近期数据或许不够全面,我们不妨把时间线拉长至十年,看看香港的动态发展—2010年,备受争议的《最低工资条例》通过,香港从此在理论上为打工仔提供工资保障;同年,经历金融海啸的香港经济开始复苏,当年GDP增幅更高达6.77%,接着数年虽然增长放缓,但表现依然比其他发达经济体出色。
讽刺之处在于,明明香港出现了繁荣景象,何以许多人觉得自己是被遗弃一群,无法感受到经济发展带来生活水平的提升?有些人归咎于欠缺“真普选”,但正如《香港01》多次质疑,为什么实行真普选的法国无法避免“黄背心”、反退休改革等社会动荡?因此,纵使我们同意必须为重启政改创造条件,但绝不该耽误对经济民生议题的关注—假如社会欠缺克服深层次结构矛盾的共识,不就“分配结构”和“产业结构”作出改革,那么香港只会再蹉跎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
既得利益形成垄断 自由放任不合时宜
长期以来,香港社会有一种“自由经济”迷思—政府“无为而治”是好的,不必因应经济状况制订适切的产业政策;政策总是偏向工商界,因为后者可透过“滴漏效应”造福社会;社会福利会“养懒人”,因此政府吝啬一点也没所谓。
同样严重的是,管治精英以《基本法》写明的“五十年不变”为护身符,把这个概念曲解为经济结构一成不变,变相延续源于港英时代、向工商界倾斜的经济格局,保障地产商的既得利益。自由经济、“大市场小政府”确实有助释放生产力和创造力,并曾在很大程度上带动香港经济起飞,可是,一旦出现垄断、固化局面,工商界利益便会逐渐与社会整体利益发生冲突,甚至形成结构性矛盾,社会冲突是早晚的事。
自由经济推动香港发展,却不幸地导致一些人不加批判地全盘照收,看不到改革的必要。就以上文提及的最低工资为例,当曾荫权政府2010年推动立法时,其实早已落后于澳大利亚、法国、韩国、台湾、英国等国家或地区,但本港不少雇主依然反对。到了立法成为主流共识,代表饮食界的自由党立法会议员张宇人还执迷不悟,刻薄地提议把最低工资定于时薪20元。反对最低工资的理由,离不开雇主可能因经营成本上涨而裁员,然而,根据统计,自从法定最低工资在2011年5月实施以来,失业率一直保持平稳,2011至2017年的数字介乎3.1%至3.4%,2018年更跌至2.8%。由此可见,当年反对立法的人根本就是危言耸听。
住屋问题重中之中 政府不应外判责任
订立最低工资是对自由经济的局部修正,港府在这方面是有成绩的,但它在房屋这个更重大的议题上,却一直没有承担。住屋困局的成因,在于政府任由地产商主导相关议题,没有认识到为市民提供适切居所是执政者的基本责任。结果在自由经济逻辑下,楼价不断上涨,“㓥房”处处,轮候册上的公屋申请宗数亦由2010年底约有14.5万宗,飙升至今年9月底的25.75万宗。
住屋是民生问题的关键,如果处理不好,必然影响市民的升学、就业、结婚、退休等人生大计。《香港01》一直呼吁政府引用《收回土地条例》,透过收回闲置土地广建公屋,但当局畏惧既得利益势力,对全面收回粉岭高尔夫球场等可行建议置之不理。直至反修例运动爆发后,当局才姗姗来迟地提出大规模收地,总算有些长进。
当然,单单处理好房屋问题并不足够,政府大可动用庞大财政储备,推动全民退保、免除大学学费、回购港铁等政策。只要当局不再“外判”民生责任,主动在社会分配上作出大刀阔斧的改革,便可大幅减低市民的生活成本,从而向建立“全民共享”社会的目标迈进。
经济结构过度单一 低端行业首当其冲
与此同时,当局应当在“产业结构”改革上发力,扭转产业结构严重扭曲的格局。单从数字来看,本地GDP由2010年1.78万亿港元,增至2018年2.85万亿元,增幅逾六成。但仔细分析,“高端”行业占比远较“低端”行业为大,其中金融及保险业占GDP比重,由2010年16.3%增至2018年19.7%,反观零售、住宿服务、餐饮服务比重大体不变,由原先分别占1.0%、0.9%、0.4%,平稳或些微增至1.0%、1.0%、0.5%。
政府官员经常把GDP增长挂在嘴边,以此证明经济政策有效,殊不知一般人对这些数字根本没有感觉,他们真正关心的是个人收入是否可以提升,以改善生活品质。在香港,金融及保险业养活了6%就业人口,从业员在2018年的工资中位数达2.7万元,相比之下,零售、餐饮及住宿服务行业养活15%就业人口,但工资中位数仅稍高于1.3万元。如果计入供楼、租金、交通等支出,“低端”行业从业员的可支配收入实际上所余无几。
产业结构过於单一的恶果人所共知,政府并非没有克服这个问题的意识。曾荫权曾在2009年提出文化及创意、医疗、教育、创新科技、检测及认证,以及环保“六大优势产业”,试图打破僵化的经济结构,但欠缺一以贯之的决心。对于教育、医疗这两大香港强项,政府本来可以主动筹谋,在满足本地需求的前提下,发展教育、医疗产业,借此创造高增值职位和增加税收。可惜当局却欠缺视野,没有大力发展上述产业。梁振英上台后,甚至干脆宣布不再以经济与产业角度看待这两个领域,等同自断优势。
产业结构改革有很多面向,除了发展自身优势产业,还可拓展新兴产业,包括赶上国际创科大潮,为青年提供更多上流机会,但港府“捉到鹿都唔识脱角”。例如在2011年,美国大型科技企业Google计划在香港设立数据中心,获港府欢迎,但在举行动土仪式后,相关地段却荒芜两年,官方说辞是香港缺乏可扩展的土地以应对急速发展,最终Google转战台湾。现在回想,问题并非香港欠缺土地,而是政府没有魄力觅地—香港有地兴建迪士尼乐园,竟然没有地方建设一个数据中心?
对上十年,香港在经济民生层面建树不多,反观新加坡、深圳等周边地区却焕发生机。改变始于认知,香港在“分配结构”和“产业结构”上的改革能否取得成效,关键在于政府能否准确把握自身定位。如果她执迷不悔,继续“外判”自身在经济管理上的责任,到头来只会加剧深层次结构矛盾;相反,如果她愿意摒弃“大市场小政府”思维,仿效新加坡、深圳,主动推行改革,制订适切的产业发展策略和财富分配策略,未尝不能为香港经济开创新局,继而带动民生层面的进步。去旧迎新之际,政府当思如何带来新的可持续发展愿景,勿让香港再换来另一个失落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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