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周报社论】收拾心情再出发 香港此刻要什么

撰文: 香港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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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6月以来,香港发生多次反对修订《逃犯条例》的抗争运动,部份示威者甚至在回归纪念日占领立法会大楼,震惊中外。风暴过后,各界应冷静下来,反思过去一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并为香港重新出发出谋献策。当中比较突出的建议是呼吁当局尽快重启政改,解决管治认受性不足的问题。我们认同政改很重要,但与此同时,各界绝不能耽误对社会经济政策与社会民生的讨论,否则,香港的真正病源,亦即经济民主与自由缺位的问题,将继续不获正视,导致深层次矛盾迟迟无法解决。

经历“六月浪潮”后,相信没有人会再低估港府面对的管治危机。无论是上月的两场大型示威,还是“6.12”警民冲突,乃至立法会被占领,这些事例都足以反映许多市民,特别是年轻人的焦躁和不安。可惜港府似乎不懂得如何应对,不单对有别于过往的抗争手法一筹莫展,更关键的是把握不到年轻人的诉求。

管治危机既然客观存在,负责任的政府当然不应再采取鸵鸟政策,但是否像一些社会精英所说,只要重启政改,问题便可迎刃而解?《香港01》早已多番阐明,体现于普选的政治民主当然值得提倡,但它本身亦有着一定的局限性。以香港人十分熟悉的台湾为例,自从在1996年首度直选总统以来,最高行政首长的认受性已不成问题,但还是发生了“红衫军运动”和“太阳花学运”;法国总统马克龙也由普选产生,当地却爆发了持续多周的“黄背心运动”;英国选民在2016年以直接民主的方式决定“脱欧”,但该国至今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这些事例足以说明,政治民主重要,其效用却不宜夸大。

管治思维太落伍小市民水深火热

《基本法》写明香港特首和立法会最终由“普及而平等”的选举方式产生,换言之,香港应该在合适时机寻求普选。真正值得警惕的是,部份人可能一厢情愿地视普选为解决社会问题的灵丹妙药,忽视社会及经济的深层次结构矛盾才是香港管治问题的根源。

回归以来,政治冲突频仍,成因极为复杂。我们并不否认政治体制落后是肇因之一,但更大原因是不合时宜的管治思维。长期以来,港府崇尚“大市场、小政府”,视“干预”为万恶,对“全球最自由经济体”的称号沾沾自喜。在这种思维作祟下,港府对房屋、医疗、安老、贫富悬殊等深层次结构问题,一直采取“小修小补”的方式应对,欠缺大刀阔斧作出改革的魄力,导致许多有需要的市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基本法》写明香港特首和立法会最终由“普及而平等”的选举产生,换言之,香港应该在合适时机寻求普选。(资料图片/李泽彤摄)

任何有志于成为“政治领袖”的人,只要想像一下“㓥房”处处、公立医院大排长龙,以及老人家弯腰执纸皮等画面,就知道温和的社会改革根本不够,香港需要的是更积极,甚至是激进的社会改革。

值得注意的是,纵使“大市场、小政府”逻辑源自港英年代,但殖民地政府其实也曾有过“大有为”的时候,堪为特区政府效法。上世纪六十年代,香港的情况较现在的还要恶劣—官员贪污成风、市民居住环境恶劣、教育极不普及,加上内地难民涌入而造成的压力,令整个社会处于动荡之中。1966年和1967年两场暴动,虽然有着政治背景,但本质上就是社会问题长期未获正视的恶果,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麦理浩珠玉在前港府应见贤思齐

面对这个烂摊子,1971年至1982年期间出任港督的麦理浩,便展现了惊人的魄力和胆识。他果断地推出许多极具前瞻性的政策,包括成立廉政公署、落实十年建屋计划、开拓新市镇、落实九年免费教育等,又兴建地铁、红磡海底隧道等大型交通基建,深刻改变香港社会的面貌,至今仍然为人称道。

可惜在麦理浩年代之后,尤其是主权移交以来,香港经济结构受外部及内部各种因素影响,逐步失衡,利益分配不均,社会资源严重向商界倾斜,青年上流机会大减,以致政治激进主义得以在这个发达和富裕的城市中滋长。

港督麦理浩在任时展现惊人的魄力和胆识。他果断地推出许多极具前瞻性的政策,包括成立廉政公署、落实十年建屋计划、开拓新市镇、落实九年免费教育等。(资料图片)

问题出现了,也就需要政府去解决。可是历任特首仿佛失去为香港的社会矛盾把脉、继而施以重药的能力、责任感和使命感,当民怨累积到一定程度,只懂以“派糖”麻痺市民,而非撼动不合理的社会经济结构,扭转商界垄断、大众利益备受漠视的局面。倘若港府想达致真正的长治久安,必须痛定思痛,马上推动积极的社会改革,做好资源分配,创造可持续发展的多元经济环境,满足市民的生活诉求,否则管治危机还会无日无之。

我们担忧的是,在“六月浪潮”后聚焦讨论政改,转移了社会关注深层次结构矛盾的视线,或者淡化之,会令本已严重滞后的社会改革一再延迟,实非香港之福。政改非一蹴而就,这一波社会抗争对管治当局的当头棒喝,是迫切需要树立施政新风,重建与市民的互信。在目前财政充裕的情况下,政府应果断在房屋、教育、生活负担和安老等议题上发力,让上流无望的青年看到希望,让劳碌半生的长者不会感到被遗弃。这既会让人们看得见改革的魄力,也可令中央意识到香港的根本问题不是政治权斗,香港市民追求的是理性与和平的社会生活。事实上,在任何挑战“一国两制”的企图都没有土壤的背景之下重启政改,才不至于发生另一波破坏香港稳定的社会运动。

“831”不能检讨?国安忧虑须顾及

2014年,全国人大常委会作出“831决定”,就特首选举办法作出三项主要决定:一、提名委员会人数为1,200人,按原有四大界别选出;二、特首参选人须获半数委员提名;三、委员会只能选出两至三名候选人。在“831决定”出台前,非建制派参选人虽较难胜出特首选举,但“入闸”并不困难,民主党前主席何俊仁就曾经成功入闸。“831决定”的重心是要求在提名阶段,把中央不接受的参选人“DQ”,以致最终胜选者必然是北京可以接受的人选,避免引发“中央拒绝任命胜选者”的宪制灾难。

“六月浪潮”的出现,某程度上反映市民对政府积怨甚深。(资料图片/张浩维摄)

根据上述决定而举行的普选当然备受争议,但在政治现实下,中央确实不可能接受非建制派定义的“真普选”,而香港亦不能无视中央在国家安全上的考虑。这既是政治现实,更关乎政治的博弈实力。如何在“831框架”的既定现实下推动、甚至通过政改,对各大阵营无疑是一项挑战。

不能忽视的一点是,倘若“831框架”在未经优化的情况下,再次呈交立法会表决,就算可以强行过关,其认受性亦会受到挑战,人们亦可能继续借题发挥,以宣泄对政经现实的不满。这样的政改不要也罢。两相权衡,港府理应向中央争取较大的政治空间,就算继续是“831框架”之下的普选方案,亦应该是优化了或承诺持续改革的阶段性方案,扩大社会对“831框架”下普选的认受性,让更多温和派政治声音支持方案。

香港市民固然可以自由发表政治观点,争取自己追求的政治权利,但不要忘了,中央亦是这个过程的持份者,她有自己的政治需要和考虑。就算香港人认为这些顾虑缺乏根据,例如绝大多数香港人不支持港独,或大家都不认为有外国势力借香港的特殊环境阻碍中国的崛起,等等。但如果香港人无法消解中央的顾虑,如何取得中央支持我们的追求?这种困局需要理性的绝大多数市民一齐解决。

2014年,全国人大常委会作出“831”决定,导致“占领中环”爆发。图为2017年特首选举。(资料图片/梁鹏威摄)

港人希望重新推动政改,就要考虑如何应对《基本法》就23条立法的要求,以及其他陆港之间行政及法律安排正常化事项。至少有一部份港人认为,如果香港能就《基本法》第23条主动立法,借以填补香港在国家安全上的缺口,相信有助减低中央对“真普选”的顾虑。从宪政责任的角度来说,香港无法回避落实第23条立法问题,但现时的社会气氛确实不利于这样的讨论,加上近期因修订《逃犯条例》产生的冲突,短期内根本缺乏足够政治能量就国家安全立法。

这就回到究竟香港人的怨气从何而来的问题。当本以为平静的社会却急速爆发如此具破坏力的社会运动,政治家应该大胆从极为躁动的社会中寻找向前看的动力。我们认为,“居安思危”及“火中取栗”都是香港政治家应有的认知,倘若港府在社会及经济改革层面快速做出成绩,高效扭转民意,说不定可以平稳完成23条立法,缓解中央的担忧。

总括而言,修例一役令社会严重撕裂,彻底破坏了自梁振英离任以来相对平稳的政治局面,实在令人扼腕。在各方逐步冷静下来、转入寻求重新出发的良方之际,必须对香港沉疴的真正病源,亦即深层次结构矛盾有正确的把握,万万不能陷入单靠政治民主解决问题的迷思当中。此时此刻,港府必须像当年的麦理浩般,摒弃不合时宜的管治思维,以“大有为”的精神从严重的社会冲突中重新振作,克服香港的深层次结构矛盾,解决与民生息息相关的问题。若非如此,香港只能继续蹉跎,无法涅槃重生。

修例一役令香港严重撕裂,彻底破坏了自梁振英离任以来相对平稳的政治局面。(资料图片/曾梓洋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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