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版心之旋律|聋人家庭少女曾抗拒手语 吁同路人遇困难要说出来
在上月举行第94届奥斯卡颁奖礼中,一个名为《心之旋律》(CODA)的温馨感人小品勇获最佳电影大奖,使CODA(Child of Deaf Adult,即聋人子女)一词再次走进大众视野。20多岁的嘉茵如电影主人公一样,生于聋人家庭,唯一不同的是,嘉茵同时是听障人士,只能凭着细微的声音作外界和家人间的桥梁。
开朗的嘉茵,亦曾拼命隐藏其听障人士的身份。手语虽然是她的母语,过往却因介意他人的目光而鲜有在外使用。幸在中学阶段得好友及老师的支持,令嘉茵对听障人士身分渐渐释怀,亦透过接受适当训练,现时能与人顺畅交流。嘉茵毕业后,现时于一间主流小学任职手语双语老师,空闲时亦会充当义工,协助和她同样来自聋人家庭的孩子。
曾嘉茵生于一个非凡家庭,从小她便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嘉茵天生失聪,1岁时接受人工耳蜗手术,让她不至于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由于父母均是重度听障人士,嘉茵儿时便顺理成章地成为父母和外界沟通的桥梁。
我记得好细个𠮶阵,要去买嘢食,我听嘢唔算太清楚,个姨姨(餐厅职员)又好恶,当时我又唔够胆叫佢重复讲,觉得好无助,回望后面嘅父母,我冇同佢哋求助,因为我知道佢哋都帮我唔到,唯有顶硬上。
从小迎难而上 养成独立性格
嘉茵的童年,都是在帮助父母“翻译”及兼负家庭中各种大小事。在餐厅点餐对年幼的嘉茵来说是一种挑战,“我记得好细个𠮶阵,要去买嘢食,我听嘢唔算太清楚,个姨姨(餐厅职员)又好恶,当时我又唔够胆叫佢重复讲,觉得好无助,回望后面嘅父母,我冇同佢哋求助,因为我知道佢哋都帮我唔到,唯有顶硬上”。这些经历令嘉茵从小便养成独立性格,令她习惯遇上问题时选择放在心底,不会主动向别人求助。
看急症仍需强忍不适 充当母亲翻译员
亦有一次,嘉茵半夜感到不适,母亲便陪同她前往急症室求医,但因妈妈是聋人,嘉茵需要强忍身体上的不适,充当她的翻译员,“佢都需要知道我发生咩事,但一路唔舒服,一路翻译,真系好辛苦,好攰”。当时嘉茵感到非常无助,“有谂过揾其他亲戚帮手,但半夜唔好意思打扰佢哋”,最后嘉茵只能硬着头皮,自行处理整个求医过程。
即使我听唔到,都会扮听得到,之前好少讲,可唔可以讲多次,因为怕麻烦到人。
除了日常生活遇到不少困难,嘉茵的校园生活亦同样不易过。幼儿园毕业后,嘉茵便入读主流小学,“我当时觉得好奇怪,点解啲同学仔冇戴耳机”。后来她才慢慢发现自己和别人有所不同,她有时难免听不清楚别人的说话,但为了融入环境,她总是会装作听到,尽量作出相对反应,惟同时令她难以和别人深入沟通,“即使我听唔到,都会扮听得到,之前好少讲,可唔可以讲多次,因为怕麻烦到人”。
害怕引来关注目光 隐藏聋人身份 在外不用手语
嘉茵入读主流学校后,同学都是以口语沟通,但对于嘉茵来说,手语才是她的母语。在升学后,她发现身边的人均不懂得手语,若使用手语更会引起别人过份的关注及奇异目光,渐渐令她认为手语是一种不好的沟通渠道,“我会怕畀人知我识手语,所以喺外面唔会打手语。如果妈妈喺条街同我打手语,我会扮唔识佢,因为我会觉得好尴尬”。碍于外界环境影响下,嘉茵在成长过程中,也从不透露家人和自己是聋人的身份。
嘉茵坦言,因小学老师清楚知道她是听障人士,在学习上亦有特意配合她的需要,如佩戴无线调频系统(俗称FM机)及编排她坐近讲台位置等。升中后,虽然学校和班主任都知道她是听障人士,却没有提供相应援助,令嘉茵在学习上无所适从。
嘉茵解释指,聋人的词汇较一般人士使用的口语少,一些需要不停学习新词汇的科目是他们的弱项。嘉茵被安排的座位亦不近讲台,在没有FM机辅助下,她难以完整地听到课堂内容。在社交上,部分同学渐渐发现嘉茵的不同,“佢哋觉得我有啲奇怪,叫唔应,眼神又成日闪避”。当时嘉茵并不懂得表达自己,时常回避同学。时间久了,亦令她的人际关系出现问题。
手语都系语言嘅一种,原来都有出路,可以做手语翻译员。
朋友意外发现其聋人身份:佢觉得我识手语好型
对手语印象改观,契机是自嘉茵一名朋友。嘉茵忆述指,当时她如常隐藏其聋人身份,惟一次跑步中,友人意外发现她头上的人工耳蜗装置,出于好奇心向她查问。嘉茵眼见事情已败露,便向她和盘托出,朋友的反应却与好预想的大为不同,“佢知道我身份之后,冇觉得有咩唔好,反而觉得我识手语好有型”,这是嘉茵第一次感觉被人接纳。加上当时政府在主要新闻发布中,亦开始有手语翻译作辅助,令嘉茵对手语改观,“手语都系语言嘅一种,原来都有出路,可以做手语翻译员”。
朋友发现嘉茵的聋人身份后,从不同方面协助她。有一次嘉茵的科学功课屡出错,被老师点名,“因为科学好多词汇,我上堂又听唔明,所以唔识做”,老师当时指着答案,要她读出来,嘉茵却不懂得怎样读,“佢同我讲,点解咁简单嘅字都可以唔识”。
觉得好大转变嘅系老师主动咗好多,‘你听唔到要同我讲’,而我就慢慢知道,原来我可以讲出我嘅需要
嘉茵朋友闻讯后,随即替她解围,并道出她的特殊身份。老师得知嘉茵的难处后,便对自己刚才说法感到抱歉,更主动联络嘉茵的家人了解更多。涉事老师亦发现其他任教老师同样不知嘉茵的聋人身份,故为嘉茵陆续争取各方面的援助,“觉得好大转变嘅系老师主动咗好多,‘你听唔到要同我讲’,而我就慢慢知道,原来我可以讲出我嘅需要”。学校处境的改变,令嘉茵渐渐对聋人身份释怀,明白原来有人愿意接纳她的身份,甚至主动提供援助,亦不再介意别人的目光,在街上使用手语与父母沟通。
社工:大众忽略聋人子女需要
聋福会助理社会工作主任游咏指,嘉茵的成长经验与其他聋人子女十分相似,大众与聋人父母均理所当然认为子女是天生的翻译员,年纪小小便让他们处理大小事务。然而,很多时候却忽略了他们其他方面的需要,聋人子女只能在一知半解下强迫自己处理问题,“有个6岁嘅CODA觉得做翻译好攰,一个电话打过嚟,佢就会畀父母拉走做翻译,令佢可以玩嘅时间变少”。
游咏提到,聋人子女在小时候遇到的困难亦较多,不少聋人父母在面对小朋友发脾气时,往往不懂如何处理,“因为小朋友手语未到咁好,表达唔到,而父母又唔知佢嬲嘅原因”。加上聋人子女时常对其身份感到模糊,“因为佢哋同其他小朋友唔同,会怀疑自己系咪畀其他小朋友差,又怕讲嘢唔标准,令到自己好自卑”。
嘉茵毕业后,现时于一间主流小学任职手语双语老师,空闲时亦会充当义工,协助和她同样来自聋人家庭的孩子。她以过来人身份指出,社会上的“小CODA”应该感到自豪,因为他们比其他人掌控多一种语言,亦寄语他们遇上困难应主动寻求协助,“虽然都有少部分人未必肯帮,但其实大多人都好愿意帮手。”游咏则希望社会大众能多向CODA提供协助,以及接受手语文化,甚至学习手语作为其中一种沟通方式,减少对聋人的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