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人语】罗雅宁瞓身保育旧建筑10年:“住中环唔代表我信奉中环价值!”

撰文: 陈铭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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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中环,总令人想起熙来攘往的西装友、OL,一度成为城中热话的“中环价值”,就是说他们背后信奉的原则:经济发展和效益大于一切。没想到,中环有个由细住到大的街坊罗雅宁,出身太平山区的她,敢向“中环价值”说不,出手保育旧建筑,以坚实史料证明其历史价值,倡议民间规划至今10年。

与罗雅宁相约在荷李活道前警察已婚宿舍,文青热点“元创方”,她带记者看中央书院地基遗迹,讲解遗迹和后来的宿舍建筑特色。她认得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物。“走到这儿,脚下的砖石便是书院地基的部份了。”、“宿舍的石墙树一共有12株,我查过皇仁的校史纪录,当年师生还称呼它们为‘十二门徒’!”、“当年曾荫权、梁振英也曾经跟随父母住在宿舍。”──她仿佛通晓这个地方的前世今生。因为有她,这栋建筑才避过被清拆的命运,才有今天的“元创方”。

城皇街为何没城隍?

罗雅宁本来是全职母亲,专注照顾子女,大半生最爱的社区,就是从小到大未搬走过的太平山坚道,她的家窗外看会见到荷李活道前警察已婚宿舍。“小时候,公公在摩啰街开古董店,我经常从坚道的家跑下去找他,店内的古董,有时毫不显眼,却价值连城。懵懂间公公教晓了我:旧的东西不代表没用,反而‘有宝’。所以我珍惜自己的家,更珍惜旧有的物事。”

罗雅宁出身太平山区,城皇街的那条石楼梯不知走过多少次。在保育荷李活道前警察已婚宿舍时,她不禁思考城皇街这个名字,城皇街上为何没城隍?于是她查找史料期间,发现这条街过去真的是城隍庙,于1840年代便存在,是中央书院的前身,亦即是元创方的远祖。(陈嘉元摄)

石墙树要拆 激发师奶变保育达人

旧物有宝,却未使罗雅宁往后的人生成为建筑或历史专家,港大毕业,做过编辑,婚后全职养儿育女。直到2005年,政府将旧宿舍列入勾地表,意味可能拆卸建楼,由于她很喜欢旧宿舍旁的石墙树,所以她和街坊参与区议员举办的“手牵手守护宿舍石墙树”行动,那时候她年幼的女儿也有参加。“活动之后,和几个街坊都觉得倒不如保留宿舍,寻求更有价值的规划,于是便筹组了中西区关注组,向城规会争取改划宿舍让公众使用。”

罗雅宁说,原本她只是太平山一隅的街坊,乘着天星皇后码头保育抗争,得以认识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朱凯廸、邓小桦、叶荫聪跟我交流不少意见,怎样达到一个更好的社区,我也有机会向广大市民讲述我对太平山区的感情。虽然天星皇后码头行动失败告终,但是我的启发是:不行动不会有改变。”

终于,罗雅宁遍查史料,发现宿舍地底埋藏中央书院(皇仁书院前身)地基遗址,力证政府未有做好文物评估,逼使政府保留宿舍,2010年公开招标做创意中心,“1889年起便存在的中央书院,被师生尊称为‘鸭巴甸街上的老太太’(The Old Lady of Aberdeen Street),孙中山也在此上学。二次大战后,百业萧条,书院受战火摧残,市民又拆走砖石自用,于是湮没。”

来到元创方四楼的花园,罗雅宁自不然谈起当年怎样保留宿舍,免于拆卸起私楼。“保育之后,当然要继续跟进,其实经营团体有在四楼设有关于宿舍和书院历史的小展馆,然而没多少人知道。”她与中西区关注组成员一直监察元创方,期望它可以达致保育和推动本地设计发展的平衡。(陈嘉元摄)
一直跟着罗雅宁走遍整个元创方,不像其他人消闲购物趁文青市集,记者见识到元创方地底的中央书院地基遗址,那是香港早期教育史的重要一笔,而她拾级而下期间,不时向记者讲解石墙和梯级地砖属于甚么年份,记者内心纳闷,罗雅宁为甚么牢记住百年前的历史?而香港人为甚么悉数忘记城市的过去?(陈嘉元摄)

保育原点:圣心母校卖给长实起楼

十年过去,宿舍变成本地创意设计汇萃的平台“元创方”(PMQ),石墙树完好无缺,女儿也已经是大学生。罗雅宁笑言,“她当时年少,起初不明白为什么我晚晚对着大堆文件。可能受我感染,现在她会留意保育议题,也欣赏我保育前警察宿舍的付出。”

她有次与女儿到元创方闲逛,“想买杯雪糕吃,没料到竟然要一杯50元,我和囡囡都吓了跳。”早前有报道“踢爆”多间高档品牌进驻元创方,甚至有富二代利用平租大赚一笔,罗雅宁也积极写信向政府反映意见,“始终当年我们的原意是,保住书院遗址之余,又能够提供便利和平台,让本地年青设计师发展事业,街坊也可以认识中央书院历史。我不愿见到那里变成只有招待外国人的高级餐厅。”

步出元创方,是士丹顿街和城皇街,城皇街其实只是一条石梯,罗雅宁说,中央书院再之前是间城隍庙,“地形上,城隍庙恰恰分隔开维多利亚城内的华人与洋人社区。”香港一百几十年来的变改,这仅属一笔;而另外一条士丹顿街于罗雅宁而言,它的变化却切身得多。

“以前那里全是大牌档、市集、小贩档,就读圣心中学的我,经常和朋友到士丹顿街吃糖水,现在这条街变成毫不热闹的单幢豪宅。”罗雅宁的保育之路,还与中学年代的一段往事有关,“中二那年,中学卖掉古色古香的校舍给长实起楼,我们搬到置富花园上学,如果当年我和学校的修女慬得保育的重要,也许结果会不一样......”

“路漫漫其修远兮”,因为喜爱自己的社区,踏出“点五步”落水保育旧建筑,投放大量心力遍读史料,与各方友好合作,齐心建造民间规划,向政府、古咨会力陈旧建筑的珍贵价值,转眼十年。女儿从不慬事到欣赏她的付出,天星、皇后码头抗争中结识的朋友,至今仍是亲密战友。罗雅宁说,十年来确实“一街一条关注组”,香港人慬得保护自家历史,不任由他人代理。(陈嘉元摄)

官方保育毫无寸进 民间自救遍地开花

十年之后,罗雅宁及中西区关注组并没有放慢手脚,因为中西区多条大街小巷陆续重建,“全区保留有难度,但是有价值的建筑必须保留,可以让我们向下一代讲述历史时,起码有视觉上的凭证。没有任何旧日见证的中环,怎能教人想起维多利亚城的曾经面貌?”

游历完元创方,记者印象较深的是,太平山区其实是一个由石墙、古树、石梯交织的社区。而最近教罗雅宁难忘的是,是位于阁麟街的民房砖墙遗迹,她的老对手,市区重建局打算将遗迹拆卸重建。然而经过她和城西关注组成员张朝敦翻查历史,证明该遗迹建于1879年,令古咨会重新评级。“中环从开埠起,已经是商业中心,贸易繁忙之外,也有很多华人在此居住,环境挤逼;而那些砖墙,是现存最古老,能够见证维多利亚城居民生活状况的遗迹。”

市建局坏品味消灭历史

“香港这个地方太受发展思维主导,发展真的是硬道理?”罗雅宁这个问题,从官方和民间两方面获得甚么回应?她这样说:“民间自救的理念已经于不少地方植根,单以港岛为例,西环加多近街、置富花园山谷规划、北角皇都戏院,街坊瞓身参与民间规划。相反,如果市建局代表官方保育视野,那可说是毫无寸进,所谓活化保育历史,喜帖街沦为‘囍欢里’,变成名店商场。市建局坏品味、假古董,等同消灭历史。”

总结十年保育路的经验,罗雅宁觉得,不少香港人开始承担了某种责任,“透过严谨历史考证,以理服人,坚实资料证明旧建筑的重要,再由下而上民间规划。更重要的是,香港是我家,应该努力掌握城市的命运,不可再任由政府、区议会、市建局代理。”

她信奉的是另一种“中环价值”。

中环太平山老街坊,没多少个像罗雅宁一样,不仅仅是怀缅社区旧日美好,而是转化成行动,至今她与中西区关注组仍持续争取保留中环的旧建筑,她觉得,旧城区总要保留,“否则下一代真的没有机会见识到,香港殖民地时代以降的城市变迁。维多利亚城华洋杂处,华人挣扎求存的见证,拆卸后就不会再现。”(陈嘉元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