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凌人间2】抑郁症不可耻:与其挣扎要死,不如摆脱自杀鬼魅
翻开抽屉里的中学班照,你会想到什么?对Captain而言,班照提醒著她的孤单,提醒著欺凌过她的人的模样,提醒著她与同班同学格格不入。大家都在笑,她却在心里哭。自中一遭同侪欺凌,被打、被拍下丑照放到网上被嘲笑,身边没几个交心朋友,加上倔强性格,使她的负面情绪在体内堆积如山,无从宣泄。她不想死,自杀念头却像鬼魅般缠绕她的灵魂,母亲说,精神科医生是癫了狂了的人才要看,Captain却想找人医好自己。如今她想别人知道有病就要医,患上抑郁症并不可耻。
现在她形容自己白天是人,晚上是狼人,变了狼人就想死,拆窗框狂吃止痛药她不是没试过,“场仗我知道有排打,我行过好多低谷,我觉得自己系打唔死嘅小强。”此刻是“人”的她说。
上文讲到Captain入院后,以为医生能“医好”自己的情绪,以为住院是件快乐的事。谁知留院一个月,天天如军训。详看:【欺凌人间1】自中一被欺凌 中五生自杀十几次:我离开更多人开心
出院后面对各种焦虑
吃抗抑郁药已令身心俱疲,还得晨早起身收拾床舖,在医院上课;坐在梳化看电视都要分男女两边。她形容,最滑稽的是抑郁症病人要在医院装开心:“我谂住住院会医病,点知唔开心都要扮开心。班主任探病时问我,开唔开心呀住院,我见到姑娘望住我,我话开心,梗系开心啦。瞓觉瞓唔著都要扮瞓,好大压力。住咗两个礼拜,头一星期系咁喊。医生叫我入院谂清楚生命嘅意义,我冇呀,净系谂点离开。”
出院后亦有各种焦虑,跟不上课程进度怎办?同学因为她有病,更讨厌她怎办?幸而,同学反而自此没有欺凌她,“纯粹唔理我”,她说。原来当她透明已经很好。
她是个基督徒,信仰不容许她放弃生命,但正在服药的她还是无法控制自杀的念头,甚至把信仰的戒条都忘掉。有次她逃学,独个儿走在学校附近商场的八楼停车场,她坐在边缘欲一跃而下。这些年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活在边缘,此刻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觉得特别舒畅,忽然班主任打给她说:“好多人同你一样抑郁,会选择唔返学,但选择返,你又渡过咁多难关,点解呢个唔得?你已经好叻好坚强。”因为一通电话,她留下来。近一两年这个很疼她的班主任,几次都在鬼门关门口拉她一把。
60几粒止痛药慢性自杀
去年12月,她难以抵抗孤独感来袭,于是狂吃止痛药,“觉得患病之后,冇人明我,同学又好忙,开始准备DSE。食完药眼瞓,有男同学走嚟叫我唔好瞓咁多。个头好痛、好涨,于是一星期食咗60几粒药,每日食十几粒,一来自己头痛好辛苦,二来想食止痛药慢性自杀。但有日好冷静咁同阿妈讲,我食咗好多粒药,但冇咩唔舒服,阿妈就送咗我去急症,好彩个肝冇咩事,医生话系奇迹,好多人食完药就昏迷。”
她形容“狼人”时常出现,无法控制自身情绪,会袭击自己。搭车经过月台、马路,夜䦨人静凭窗远望,体内绝望的灵魂都在咆吼。除了药物为她打仗,信仰为她把关,Captain觉得运动亦成为她对抗魔鬼的强大武器。“患病后,我开始扒龙舟。扒得好辛苦,好想放弃,因为我好攰,但队友一齐好努力,所以我唔可以放弃,我将唔可以放弃嘅精神放喺对抗抑郁症度。不过有时跟唔到队友,都觉得自己好废好无能,𠮶刻都想自杀,但唔理咁多喇,搏命扒,好快就扒完,原来咁就过到。”
登山看见生命
龙舟让她重拾群体生活,而登山就让她重新跟自己相处。“行山条路好崎岖,但话畀自己听,而家行紧嘅路好崎岖,可能前面有条直路?而且行到山顶一望无际,好值得。”她希望能征服香港的50座高山,将来能攀世界各地的高山,以另一种高度看世界,成为自己人生的Captain。
多次站在死亡边缘,现在Captain看生死很简单,“活著很辛苦,很大压力,没方向。但死都好辛苦,要常常挣扎要不要死,我好想脱离这个痛苦。”也有人问她,学业怎办?明年就要考文凭试,同学们都在备战,她却在打另一场仗,常常请假覆诊,吃完药精神记性又差。她说,当然大压力,但她对自己说,不用勉强,此刻最重要是医病。
她也有想像过将来。将来与现在的她密不可分,她想当个救护员,当第一道防线,拯救经历痛苦的人,就像这些日子救过她的人。她看著远处说:“我咁话畀医生听,医生讲笑话,你而家咁唔热爱生命,点救人呀!”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组织:老师难以处理排挤、言语欺凌问题
基督教香港信义会圆融综合服务中心定期会入中小学办关于欺凌的教育,其服务总监张国忠指,受害人之所以难以求助,是因为欺凌的方法不一定局限于肢体冲突,他说:“欺凌还包括言语、社交欺凌,老师可能觉得言语层面不算严重,只能劝几句。但就算同学不说这些,也可以说其他,所以好难处理;至于排挤同学,老师好难叫学生跟特定同学做朋友。你不跟他做朋友,老师也不能罚你。”
由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去年4月发布有关学生幸福感的报告,显示香港校园的欺凌问题相当严重,差不多每三个学生,就有一个曾遭欺凌,比率为全球之冠。张国忠认为,要改善欺凌问题,不是一两个老师想做就做到,“我们提倡的是全方位教育,不单是间中入校办小组教育, 而是全间学校建立反欺凌文化,即是友善文化,教小朋友怎样表达情绪,怎样包容差异。美国有政策规定学校要有特定课堂推行校园和谐与德行教育,香港教育局的网页虽然有指引,但没有政策推行,因此现在学校大多是被动地处理欺凌问题,较少主动地在学校政策上推广友善文化。”
善导会社区教育服务经理林仰珠则指,加害者亦有可能没意识到几句说话或行为已伤害别人,其机构的活动亦试过邀请加害者分享,“有人分享因为小时试过欺凌人,扭曲了自己思想;一直惯了用暴力,长大就这样做就变成犯罪,如此的分享,令学生知道犯罪(或欺凌)会有后果。”